低沉濃厚的聲音傳來,江雨婷這次緊緊的抿著嘴唇,推開了房門。
“下邊,下邊…!”
“你先坐下,江雨婷同誌!”
薑顯達雙手按著辦公桌,下巴朝著會客椅點了點,看向江雨婷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螻蟻。
這般生分的稱呼,讓江雨婷有些措手不及,薑校長的眼神,也讓她感覺無比的陌生。
“你來科裡,也十年了吧?”
薑顯達拽過來煙灰缸,彈了彈煙灰,語氣平淡的說道。
“差不多,九年多了,馬上快十年了!”
強顏歡笑的江雨婷,不知道薑科長什麼意思,不急著去下邊解決事情,卻在樓上,跟自己聊過往。
“九年多了啊,時間過的好快呐,記得那時候你也是剛結婚吧!”
薑顯達歎了口氣,目光看向了窗外。
“是的!”
“那時候,夫家嫌你沒有工作,你爸還是一分廠的技術員,拎著一瓶地瓜燒來找我,跟我說了這些,讓我照顧一下!”
“我……”
江雨婷嘴唇顫了顫,有些話卻沒有說出口。
“你文化水平不高,當時想學車,但你爸怕危險,我就把你調上來,坐了辦公室!”
“這一坐,轉眼都快十年了!”
薑顯達歪了歪腦袋,目光直視江雨婷,仿佛要把這個後輩,仔仔細細的看清楚。
“新國家了,你父親比我升的快多了,還是文化人好,現在看中這些,回去跟你父親說一下吧,我沒有愧對他,這些年,也算對得起他的那瓶酒了!”
嘴唇上的香煙,被薑顯達按在了煙灰缸裡,煙頭的火光,隨之熄滅,同樣熄滅的,還有江雨婷眼中的光。
“好了,不用說什麼了,他現在比我官大,能安排好你的!”
說完薑顯達意興闌珊的揮了揮手,像是什麼都沒說,但又像是什麼都說了。
江雨婷嘴巴張了張,眼睛裡已經噙滿了淚花,一切都在不言中。
父親千算萬算,自以為能夠做的瞞天過海,沒想到,才半天時間,人家就已經看透了這可笑的把戲。
默默的,江雨婷站起身來,失魂落魄的朝著薑顯達鞠了鞠躬,轉身走了出去。
“唉,都變咯,也就你這個老夥計,還陪著我!”
把玩著辦公桌上的杯子,薑顯達眼睛裡,有些悲哀,有些人有些人,走著走著,就分道揚鑣了。
樓下的慘叫聲,已經變成了若有若無痛苦的呻吟聲。
薑顯達重整了一番心情,對著鏡子看了看,隨後邁著堅定的步伐走了出去。
廠裡可以接受改革,但他接受不了李懷德這樣的人帶領,隻會用下三濫的手段,這樣的人隻會把廠裡帶上邪路。
相反,他更欣賞自己徒弟這樣的新人,李峰帶來的可喜變化,能夠讓軋鋼廠這個老夥計,重新煥發新的生機。
直到現在,他才懂得楊廠長堅持的是什麼,兩個人的人生基本一致,幾十年看著軋鋼廠從無到有,伴隨了他們的一生,楊廠長苦苦堅持的不是戀權,而是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接班人。
他們這代人撫養著軋鋼廠長大,軋鋼廠也反哺著他們成家立業,如果看著它在未來轟然倒塌,他們對不起的不光是自己,還有廠裡無數和他們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