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1月18日。
小年夜。
京城的街頭,漫天大雪紛紛揚揚,昏黃的路燈下,三五成群的工人們,縮著脖子,匆匆忙忙的往家趕。
大腳丫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清脆聲,稍不注意,路邊樹梢上堆積的雪花,在枝頭承受不住後,劈頭蓋臉的砸下來,順著倒黴蛋的後衣領鑽進去,給來了個透心涼。
遠遠駛來的汽車在軋鋼廠數百米開外的緩緩停下,等待著乘車的人。
馬路上,黃馬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女兒,這快七個月的肚子,已經和吹氣球一樣鼓鼓囊囊了,母女倆一邊走,一邊聊著,直到看到車子,小黃這才不開心的撅起嘴巴。
“媽,李峰去了那麼久,怎麼還不回來啊!”
小孕婦不高興了,晃了晃身子,甩掉了母親摟著自己肩膀的胳膊,看到這輛車,哪裡還猜不到又是接自己回去過節。
可她現在,最想看到的不是老爸來接她,而是那個沒良心的,連個電話都想不到打回來的。
“嗯,誰剛才還跟我嘮呢,說了人家這個不好那個不好!”
黃媽白了女兒一眼,這丫頭,這不好那不好,還老想他,死鴨子就剩嘴硬了。
“哎呀,你彆說了~!”
圍在圍巾下的脖子梗了梗,白生生熱乎乎的脖子,與寒冷的空氣一接觸,飄出了淡淡的煙霧。
“今天都小年了,也不知道打個電話,你說他在忙什麼,再忙不能給家裡打電話啊!”
說到這裡,剛才還有些羞澀的小孕婦,此時有些肉嘟嘟的臉上,儘顯委屈,沒多少天就過年了,這還能回來麼。
想到今天在辦公室守著,人都守睡著了,都沒等到一通電話,她就更委屈了。
“老黃,也真有你的啊,人都去多久了,你下次再聽鄭朝陽忽悠,我可跟你急嗷!”
黃媽打開車門,把女兒小心翼翼攙扶了進去,關上門後,手指頭狠狠的戳了一下坐在副駕駛的丈夫。
與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的老黃格外的沉默,黃媽的吐槽,感覺像是左耳進,右耳出的似的。
“喂,老黃,乾啥玩意,心不在焉的!”
撣掉女兒身上的雪花,黃媽解下脖子上的圍巾,拍打了老黃胳膊一下。
“嗯,嗯,在想事情,愣神了!”
黃爸始終沒有轉過頭,匆忙點了幾下腦袋,車內的氣氛陷入了沉寂中。
“我說你,下次彆在車裡抽煙,你家丫頭現在聞不著這味兒,明兒咱再去廠醫院,讓大夫給你瞧瞧!”
車輛緩緩啟動,逐漸消失在昏黃的鵝毛大雪之中。
樓下的李峰小姨子,正和幾個差不多大的孩子,捏著雪球,互相投擲,個子好像又長高了一點,此時兩個臉蛋坨紅,身上的衣服上,還沾著雪球砸中後的痕跡。
“哎呦!”
腦門上的毛線帽挨了一雪球,小家夥一個屁股墩坐在了地上,氣鼓鼓的把手中的雪球,毫無目標的扔了出去。
“我不跟你們玩了,我爸媽回來了!”
看到駛進院子裡的轎車,黃貝貝一咕扭,從地上爬了起來,蹦蹦跳跳的挎上書包,跟猴子似的,竄到了家門口。
一家人回來,小家夥難免又挨了一通訓斥,隻是她已經習慣了,撇撇嘴就竄回屋去了,從書包裡掏出小人書,偷偷摸摸的看了起來。
“爸,李峰到哪了,怎麼小年夜,都不打個電話問問呐!”
飯桌上,黃亞琴吃了沒兩口,就放下了筷子,緊皺著眉頭,看著自己老爸。
“對啊,爸,姐夫呢,好長時間沒看到他了,貝貝想他了!”
“閉嘴~,你不是想他了,你是想他給你帶的吃的吧!”
黃亞琴看著妹妹一邊大口吃的,嘴裡塞的鼓鼓囔囔,在這放屁,手心覺得有點癢癢。
“誰叫你每次來都空著手,又不給我聽弟弟的聲音!”
小家夥三口兩口咽完嘴裡的食物,看著姐姐鼓鼓的肚子,又試探性的想把耳朵湊過去,結果毫無意外的腦袋挨了一巴掌。
“去去去,那不是你弟弟,你這孩子,你是他(她)小姨,整天胡說八道!”
黃媽哭笑不得,擰了擰女兒的耳朵,把她拽直了身子。
“可能在忙著其他事兒吧,等哪天老鄭來,你當麵問他,年底了,機關裡事兒太多,哪裡顧得上他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