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泛黃空調嗡嗡作響，辦公桌上碧蘿垂頭喪耳，附中剛剛開學兩周，基礎四班班主任趙濤，雙手抱著保溫杯，腦袋比空調還響。
麵前站了兩個少年，一個鼻青臉腫，鼻孔塞著紙球，白色校服短袖臟兮兮，膝蓋破了皮，露出粉色肉，慘不忍睹。
另一個白T恤整潔，從頭發絲到腳後跟完好無損，眉眼周正，唇紅齒白，規規矩矩又乾乾淨淨，像一棵明朗清透青鬆。
“趙老師，他打我。”
音色乾淨，乖乖巧巧，泛著少年特有清朗，像股潺潺泉水，炎炎夏日聽著很舒坦。
後麵那個說。
趙濤頭更疼了，翻開轉學生檔案看看，“你叫林斐是吧？到底怎麼回事？”
林斐低頭看著白球鞋尖，“我今天第一天來，他問我借煙抽，我哪有煙？我們爭執時推了他一把，他撞到牆了。”
“你放屁！我明明看見你兜裡有煙！”男孩目瞪口呆，沒見過這麼能裝。
林斐恍然大悟，把手伸進口袋摸摸，眾目睽睽之下，掏出一包撲克牌，不太好意思地撓撓頭，“你說這個嗎？我買來練習魔術。”
男孩不依不饒，“我看見了，就是煙，你掏左兜……”
趙濤“啪”地一聲拍辦公桌，“什麼煙不煙，你眼裡有沒有老師，寫一千字檢討，周五班會當眾朗讀。”
男孩還想再說，看見班主任不怒自威表情，慫了，夾著尾巴溜了。
趙濤上下端量一遍林斐，天生白淨皮，許是烈日曬兩頰有些泛紅，襯那雙烏濃眼睛更無辜，像頭懵懂小鹿，輕易讓人想到“稚氣”“明淨”等詞語。
可惜是從新陽二中轉來。
新陽二中是老城區學校，平均成績算不上低，但比起錢塘附中差遠了，往年附中收過不少新陽二中學生，沒幾個能跟得上附中學習進度。
更彆提分到基礎班，附中是個好學校，僅針對先鋒班，基礎班學生，默認都是家長花錢進來，能考個二本就燒高香謝謝祖宗保佑吧。
“你上學期怎麼休學了？”趙濤收回視線，聲音不自覺放輕柔，像是怕驚擾了少年眼裡小鹿。
林斐低頭，乖順地說：“趙老師，麻煩您了，上學期我生病了。”
“哦，我看你在新陽成績都是A，以前基礎打應該挺不錯，現在落了一學期課程也不要緊，多問問代課老師，爭取兩個月把課程補回來。”
趙濤合上檔案，和顏悅色地道：“我現在這裡沒課本，明天給你要一套，明天早上你正式去基礎四班報道。”
林斐抬起頭笑了，無辜清純，“謝謝趙老師，”
“對了，明天早上帶上你家長，你打架這事我得和他談談。”
林斐似乎是沒想到，微微眯了眯眼睛，隨即輕輕點點下顎，“好，趙老師。”
附中校園種了一排香樟樹，滾燙空氣裡草木香氣蒸騰，在黏膩夏天，如同融化香草味冰淇淋，令人煩躁。
林斐從教師辦公室出來，撞上放學時間，原本空蕩蕩校園熱熱鬨鬨，穿著白色校服學生像從蒸籠拎出來包子，滿臉汗珠還張著嘴喋喋不休喧鬨。
他抱著厚厚參考書，徑直走到寂靜走廊儘頭，那遝方才視若珍寶書“啪”落在階梯上，林斐坐上去，一條長腿伸展，一條隨意半曲著，熟稔從口袋掏出手機，單手快速敲著鍵盤。
周勉來很及時，大步跑過來，“你怎麼又要叫家長？”
林斐活動活動手腕筋骨，看著前方，漫不經心地說：“我打人了。”
“不愧是你，你爸媽……”話到嘴邊，周勉咽了下去，擔憂地瞥一眼林斐無所謂似側臉。
周勉心底歎口氣，左右看了看，確定身邊沒同學，“我幫你找找，你來附中以後就是我罩著你，彆擔心這種事了。”
林斐“嗯”一聲，睨了眼周勉口袋，弧線流利下顎一揚，“有火嗎？”
“那必須有。”
周勉“吧嗒”一聲打著，橘黃色火焰跳躍，林斐從左口袋拿出包煙。
隨手銜一根在嘴邊，偏過頭點煙，垂在兩頰柔順碎發隨著動作偏離耳廓，露出一側清冷耳釘，在日光下冒著寒光。
野得很。
“飯堂在哪兒？請你吃飯。”
林斐抽完煙，長長伸個懶腰，從口袋摸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含在嘴裡。
這會是飯點，人頭攢動，貿然出現新麵孔引起關注，路過人有意無意瞟一眼林斐，回過頭一臉八卦，小小聲議論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