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2 / 2)

餐廳裡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林斐一直走到露台,偌大空間草木繁盛,花香彌漫,一個金發碧眼的演奏家正在彈鋼琴,半圓的米色沙發上靠著三個男人的背影。

傅施閱比其他兩個人高一些,脊背挺闊,很顯眼,單支手臂搭在沙發背上,姿態淡定閒適。

曲子很好聽,林斐經常在傅施閱車裡聽到,他走近,率先聽到是程則調侃的聲音。

“傅總那是真深情,推好幾個會議,去國外看小情人。”

向笛輕輕笑,“你是沒見他剛回國那天,我去接機,脖子上咬的那紅痕,小朋友夠猛的啊!”

“真的啊?”程則咋舌,連連稱奇,“難怪傅總念念不忘。”

向笛戲謔地說:“才十八歲,味道能不好?”

林斐像被一頭冷水臨頭潑下,手掌握緊,慢慢調整呼吸,沒有羞恥心,不代表願意被彆人言語輕薄的討論。

傅施閱的聲音熟悉又陌生,平靜如水:“點到為止,彆再聊這種事。”

向笛拱火,“傅總生氣了,我可是頭一回見。”

“啊?”程則後知後覺,驚詫地說: “傅總,您可彆來真的,結婚一定得簽婚前協議,我有一朋友,上了真愛的當,結婚賠的傾家蕩產,現在公司還負債幾個億。”

“你那朋友能和傅總比?”向笛笑嗬嗬,“一個小朋友,什麼愛不愛的,年輕好看,養著個金絲雀罷了!”

“我看傅總是動真格了,小朋友怎麼了?小朋友本事大著呢!”程則搖頭晃腦,賤嗖嗖地問,“傅總,什麼時候給我發喜帖啊?”

傅施閱微抬下顎,一種林斐從未聽到過的冷冽又無所謂的語氣,“誰會和自己的寵物結婚?”

林斐胸口肋骨隱隱發疼,雙手緊緊握著手肘,指尖輕輕顫栗著,從語氣到聲音都那麼陌生,陌生到他在懷疑這是不是傅施閱說出的話。

寵物?

原來是這個定位。

“林斐?你回國了?”

白秘書聲音猝不及防從背後響起,驚喜地看著他。

林斐回過頭,她驀然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雙漂亮乾淨的小鹿眼,噙著晶亮眼淚。

林斐感覺到臉頰發熱,視線模糊,愣好幾秒,才意識到是眼淚,他抬起手觸碰,溫溫熱熱的液體沾在指腹,不知道為什麼要哭,眼淚莫名其妙。

傅施閱猛地站起身,動作帶動茶幾翻到,一聲巨響,聲音驟然的溫柔,“小甜糕。”

這個稱呼仿佛一道閘門,林斐眼淚仿佛崩潰的河流,不受控製的湧出眼眶,他拚命眨眼睛,想要收回,但無濟於事,乾脆任由眼淚流淌。

他掠過傅施閱,昂著頭走到沙發,拿起另一邊茶幾上的紙巾,隨手揩揩臉頰,聲音酸澀發啞,“真巧,我也不喜歡你,我就是唯利是圖,道德敗壞,想找個有錢人實現階級跨越。”

傅施閱怔愣,盯著他臉上亮晶晶的液體。

眼淚,無機鹽,蛋白體,還有少量的溶菌酶構成,傅施閱了如指掌,但此時不清楚是那種元素,會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手足無措感。

他太了解林斐了,倔強的,狡黠的,恃寵行凶的,鮮活明亮的,美而不自知的,每一個樣子令他記憶尤深,絕不是像現在這個樣子

一種令脈搏加快的憤怒感燃燒,幾乎是下意識,他抽出口袋巾,小心翼翼地去擦該死的眼淚,林斐偏過臉躲開,他伸手輕輕卡住下顎,仔細地,認真地抹掉眼淚,熱燙的淚珠落在手背,如同烙鐵一樣發燙,“彆哭。”

林斐深深呼一口氣,氣息顫栗,“回國就想和你說分手的,我拿到教授推薦信了,努努力考上劍橋沒問題,以後我也用不著你,你都這麼說我了,就這麼算了吧!”

“我才十八歲,像他們說的年輕好看,味道應該不錯,作為你的金絲雀我也算儘責吧?”林斐噗嗤笑出聲,銳利的眼神定定看著傅施閱。

難怪他總覺得這段關係奇怪。

傅施閱的確對他很好,溫柔體貼,有求必應,除了控製欲和那個三條規定,挑不出任何毛病,根本原因是兩個人的地位完全不平等。

人的確喜歡自己的寵物,給他所有最好的待遇,但同時心裡瞧不起寵物,那是一種來食物鏈頂端自智慧生物的睥睨。

聽上去似乎不太差勁,隻不過是被瞧不起而已,有吃有穿有人照顧,犧牲一點尊嚴並沒什麼大不了吧?

但林斐有自己的驕傲,接受不了這種憐憫的憐愛,寧可承認這是一樁不帶有任何感情的錢色交易,也不願被人當成玩物和談資。

這種憤怒情緒甚至蓋過對傅施閱的失望,被人言論輕薄的羞恥,混合成一個強力支柱,令他毫不退縮的直麵這個令他惡心的場麵。

傅施閱喉結密密滾動,銀色口袋巾染成淺灰色,眼淚像怎麼也擦不完,向來遊刃有餘,從容不迫地他,此刻無計可施,大腦唯一指令,是讓林斐立刻停止哭泣,“不哭了好不好?”

林斐一把拍開他的手,無所謂似地一笑:“再見。”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脊背挺的筆直,毫不留情地大步離開。

這個地方沒有一個人像人,拿活生生的人當寵物養可真時髦。

傅施閱緩緩收回手,目光深不見底,牢牢盯著玻璃牆裡林斐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視野裡,他退幾步,靠著沙發背麵,一貫冷漠淡然的臉上變作陰沉森冷,像壓抑的火山瀕臨爆發,一觸即燃。

程則看一場好戲,笑嗬嗬站起來,想要說幾句活躍氣氛,白秘書麵無血色,一個勁衝著他搖頭,程則立即會意,一言不發坐回去。

向笛可沒那麼幸運,沒瞧見白秘書的預警,“傅總真對不起,把你的小情人氣跑了!”

傅施閱偏過臉,直視向他,深深的瞳孔冰冷,沒有正常人會有的任何情緒,令人毛骨悚然,向笛幾乎是瞬間頭皮發麻,全身發寒,像被一個惡魔盯著,毫不懷疑眼前認識多年的朋友會弄死他。

“滾。”

傅施閱吐出一個字,克製胸口洶湧的情緒,低頭看向手中口袋巾,刺眼的淺灰色像顆針一樣紮在心底。

林斐麵無表情走出研發大樓,每個與他擦肩而過的人瞠目結舌,訝然地看著他臉上淚痕,他完全不在意,像個凱旋而歸的將軍,坦然接受一切矚目。

屋漏偏逢連夜雨,人煙稀少的郊區半天打不到車,林斐花了半個小時才攔了一輛出租車,拉開車門坐進去,聲音有點發澀,“去XX商業街。”

剛才紋身的店址。

這個世界上紋身的人很多,後悔紋身去洗紋身的人也很多。

但很少有人,像他這樣,才不顧一切自願蓋上烙印,又奮不顧身的要洗去恥辱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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