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好兒子”三個字,沈母咬得格外重。
即使已經在冷凍艙內躺了許多年，但沈父的條件反射仍然存在，他第一反應就是衝著凱撒嚷道：“誰是你爸,你彆亂認爸啊,我沒你這個兒子。”
之後他連忙向沈母解釋：“這人我不認識他,除了桐桐和小意,我哪還有彆的兒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沈母緩緩地說：“知人知麵不知心。”
沈父：“……”
沈父張了張口,想替自己辯解,但他這會兒其實腦子都還懵著。
任誰一覺醒來，被告知他從前所生活的星球已經滅亡,甚至是人類這個種族都不複存在,大概也會這樣。
沈母抬起頭，她從前便是一個優雅的女人,人到中年,也無法容忍歲月留下的痕跡，身材保養得當，氣質不輸當年，“你怎麼不說話了？”
她語速不慢，甚至帶了點笑意，但熟悉她的人，沈父以及沈桐都明白,這是沈母發怒的征兆了。
沈桐的性格其實大部分遺傳自沈母,當然,隻限於好脾氣的那部分。
沈母不常發脾氣，她平日也是笑吟吟的模樣,溫柔又可親，但真惹她生氣了,絕對沒什麼好果子吃，這一點沈父很有切身體會，他幾乎下意識地打了個顫。
“不是，我沒有，我真不知道這是什麼回事。”
世界再怎麼魔幻，也比不上老婆變臉的分毫可怕，沈父就差指天發誓了，“我把事情都安置好，自己也跟著你凍起來了，我真的沒有乾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真的，我是那種隨便的人嗎？”
沈母覷他幾眼，沒應聲。
顯然覺得他是。
沈父沉默片刻，轉而瞪向凱撒，“你亂叫什麼爸？你誰啊你？”
沈父的語氣幾乎稱得上是不客氣，當然，處於這種差點引發嚴重家庭爭端的情況下，也沒人客氣得起來。
凱撒聞言皺了皺眉。
且不說從未有人敢以這樣的態度對他說話，事情的走向的確有些出人意料。
沈桐怕他不悅，輕輕地扯了幾下凱撒的衣袖，試圖安撫他。
說實話，這出烏龍鬨得太奇妙，既讓沈桐有些忍俊不禁，也將沈桐先前的那些緊張徹底衝散了。
——就算過去了那麼久，他的父母還是沒有變過，依舊是他所熟悉的他們。
這樣想著，沈桐望向兩個人，過了幾秒他終於輕聲喚道：“爸，媽，你們醒了。”
朝夕相處之時，人們很難發現彼此的變化，但是他的父母被冰凍起來時，距離他出車禍已經過去了好幾年，沈父有了白發，魁梧的身軀微微駝了些，他的母親從來不允許自己露出老態，可饒是如此，眼尾也有了細紋。
他錯過了許多年，也讓他們傷心了許多年。
沈桐抿了抿唇，隨後深吸一口氣，彎眼笑了笑，“我回來啦。”
“你叫我們什麼？”“你回來了？你是……？”
不同於凱那聲“爸”所引起的一係列不良反應，沈桐開口後，沈父與沈母再顧不上彆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他身上。
從他們第一眼見到沈桐起，就覺得這個青年像極了沈桐。
但這也僅限於像而已。
畢竟他們的桐桐，早已在許多年前出了場車禍。
想到這裡，沈母神色稍有黯淡，但語氣還是很溫柔，“你這孩子，是不是認錯人啦？”
她一頓，留戀地盯著沈桐，“我們家桐桐，倒是和你長得很像，他要是還在，大概也是你這樣吧。”
沈母提到了沈桐，沈父連忙走過來，拍了幾下她的肩。
沈桐的去世，曾經一度讓沈母崩潰，她的病其實或多或少也因為那段時間心情抑鬱，而日益嚴重起來。
沈母也知道沈父這是擔心自己，抬頭衝他搖搖頭，又彎唇一笑，“你看看，是不是和咱們桐桐很像？”
幾十年的夫妻了，這點默契自然還是有的，見她情緒尚可，沈父便放下了心，也跟著看向了沈桐。
何止是很像？--
這個青年的言行舉止，甚至連一些不經意的小動作，都和沈桐一模一樣。
沈父怔怔地盯著他。
“我沒有認錯人。”沈桐想了想，他不知道這究竟該怎麼解釋，隻好同他們直說了，“我就是沈桐呀。”
沈父：“？”
沈母：“？”
兩人交換一個疑惑的眼神，最後還是沈母先開了口：“醫生向我們說過，這些年，沈家人總會來看望我們，所以……你是哪個小輩嗎？”
該怎麼讓他的父母相信他就是他呢？
沈桐思索很久，無奈地說：“爸，媽，真的是我。”
他停了一小會兒，“那天我抱著貓去找它的主人，出了車禍，結果一覺醒來，我已經在這個時代了。”
沈父與沈母算不上是接受力強的人，但歸功於他們冷凍了這麼多年，從沉睡到蘇醒，已經置身於另一個時代，於他們而言，這本身就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
而沈桐那場車禍導致他醒過來以後也來到了這個時代，這又是一件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可太多不可能的事情一起發生，它們也就變成了可能。
沈父與沈母當即愣住了。
沈桐知道他們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便沒有再試圖證明自己的身份，隻是安靜地等待。似乎過了很久，也似乎隻是幾秒的時間，沈母突然問他：“你還記得以前你睡覺前總要我唱給你的歌嗎？”
沈桐沒有回答“記得”或是“不記得”，而是輕聲唱起了這首歌。
這是首很溫柔的睡前安眠曲。
也是他的媽媽，親手為他寫的童謠
他輕聲唱，沈母一言不發地聽著。
她年輕時是有名的鋼琴家，所以對這些很敏銳，她很清楚沈桐在唱歌時的換氣習慣，與彆人有些不同，而此時，這名自稱“沈桐”的青年，與沈桐擁有一模一樣的習慣。
沈母的心跳得很快。
而她望向沈桐的目光，也漸漸濕潤起來。
歌不算長，沈桐唱完之後，不論是沈母或是沈父，都沒有再開口，房間裡一時安靜得過了分。
黃昏的餘輝在此刻徹底散開，夜色沉沉鬱鬱地鋪展開來。
沈母仔細地打量沈桐，不舍得落下每一寸，到最後，她終於情緒失控地啜泣起來。
“桐桐，我的桐桐。”她捂住嘴。
沈父連忙輕輕拍了幾下她的背，但他的目光也始終黏在沈桐身上。
名為“失而複得”的心情在他們心中逐漸發展壯大，它很複雜，酸澀不已，卻又同時充滿了喜悅。
因為他們曾經失去過的珍寶，又回到了他們的身邊。
這是他們一度連幻想，也不敢幻想的事情。
沈母一把推開了沈父，跌跌撞撞地來到沈桐身前，小心翼翼地撫上他的臉。
“……桐桐。”
“對不起。”
沈桐與沈母同時開口，沈母的手指都有點顫，她動了動嘴，實在無法說出來什麼話，隻好一把抱住沈桐。
她曾有無數個崩潰的夜晚，滿心都是窟窿，可在這一刻，那些痛苦與悲傷全然消弭，她的懷裡滿當當的，心裡也沉甸甸的。
她的桐桐回來了。
她的桐桐還在。
她沒有失去。
沈母喃喃道：“幸好，幸好。”
沈父也走了過來，他沒有像沈母這樣情緒外露，隻是狀若無事地說：“回來了就好。”
“以後再敢惹你媽傷心，你這個兒子，我們就不要了。”
沈桐有點鼻酸，他點了點頭，“爸，我也好想你。”
沈父眼眶有點泛紅，“沒白疼你。”
他們一家人幸運地在幾千年後的星際時代重逢，無論是沈桐還是沈父沈母，都為之動容，也知道這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