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擇手段(2 / 2)

張不二如蒙大赦,連忙回了屋子關上門,鑽到被窩裡用被子蒙住頭。哪怕他現在意識十分清醒,還是閉著眼大氣不敢喘。

遲槿看他徒弟那一副好似有人追著的逃跑模樣,在心底歎了口氣。雖然不由自主的多拿了一雙碗筷,但他實際還沒想好怎麼麵對戚施,此刻隻有他與戚施二人共進晚膳,著實有些尷尬。

好在夜幕降臨,整個院子隻有木柴劈裡啪啦燃燒時候的火光,映得旁邊的人影明明滅滅的,多少消減了些遲槿心中的不自在。好不容易強定了心思,剛拿起碗來準備用膳,碗裡便多了一片菜葉子,正是他方才放進去的。

他望著那煮的有些老的菜葉,想說一句:“不必管我,自用自的吧。”

轉眼瞥見戚施低垂了眉眼安靜用膳,便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夾起那片菜葉送入嘴中。好在對方隻在開始時候給他夾了一回菜,之後便都埋頭安靜吃飯,沒再生什麼枝節。

他今日造了三間房,除去師徒二人的臥房外,第三間屋子本打算給做張不二做廚房。但張不二睡了一天,那間屋子便還空著,戚施也不至於沒地方住。是以飯後兩人各自回房,相安無話。

然而,直到晚間躺到床上去以後,遲槿仍覺今日一切皆太過虛幻,索性閉了眼醞釀睡意。

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許久,不但沒有一絲一毫困意,反倒越來越清醒了,乾脆披了外衣從出門去。

開門時候,門軸‘吱呀’一聲響。

坐在院內桌旁獨酌的戚施聽得動靜轉過頭來。不期然間,與遲槿視線相遇。

一時間,遲槿立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遭林木高大,透過葉片間隙的月色稀疏,普通人在此等環境下隻能勉強看見事物輪廓。但二人均有修為在身,隻要不刻意去壓製,即便夜裡也能將周遭景致看得一清二楚。

遲槿清晰的看到了戚施眼中的欣喜,卻在轉瞬間隱去,眼底重歸一片幽深。戚施也明白的看出了遲槿眼中的猶豫,又在呼吸間重歸平靜。

下一刻,遲槿關上門來至院中,戚施另掏出一壺酒放在桌對麵。

遲槿沒坐下,拿起酒壺往外走。戚施跟在他身後,一前一後踩著落葉。

不遠處,溪水聲潺潺,應和著夏夜蟲鳴聲,聽在耳內極為舒適。遲槿在溪邊尋了塊大石坐下,仰頭喝下一口酒,喝完一口又喝一口。直到半壺酒都下了肚,他才轉而望向坐在旁邊的戚施。

“你鎮日跟著我們,便沒有自己的事要處理嗎?”

隻一個遲家家主就幾乎占據了他所有的時間和精力,戚施身為鬼域九城共主,怎會比他還要清閒?

戚施搖頭:“九城各有其主,無需我操心。除非有人主動找上門約戰,否則多半並不怎麼忙。”

他原本並沒有做九城共主的打算。

在他將秦柯帶離鬼域後不久,便被第七城下了誅殺令。誅殺他的原因裡沒有喜愛秦柯一項,隻是單純的想將從他這裡失了的麵子討回來。

因為任何一個作威作福慣了的人,都不會容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散修在自己頭上撒野。何況這個散修不但潛入自家後院,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走秦柯不說,還一把火燒了城主府。

他還留在遲家時候,因為秦柯和遲家的恩怨,鬼域不便出手。所以才有了釗離想方設法逼他表明身份那一出戲,而他在離開遲家後不久,第七城便再也無所顧忌,接連派出許多人馬前來拿他。

能坐上城主之位的,都是修為頂了尖的,何況他還有鬼將鬼兵為他拚命。

重重追殺之下,戚施曾被第七城城主逼到絕路。就在幾乎命喪對方手中時候,腦海中忽然閃過遲槿的臉。再往後,他的身體被深藏於他識海之中的人接管。等他再次醒來時候,第七城城主已死,他莫名其妙的成了第七城城主。

他既慶幸自己活了下來,又憎恨自己軟弱無能,要靠體內的另一人才得以獲勝。

但對於那幾年的凶險,戚施沒提。體內那個人的存在,他也沒提。

“鬼域城主交替的規矩很簡單,若有足夠的信心戰勝城主,與他約鬥便是。若贏了,城主之位便是你的。輸了的話,唯死而已。所以在殺了第七城城主之後,我便當上了第七城城主。但上任城主在任多年,手下不少忠心的能人異士。何況我初初上任根基不穩,是以成了城主後不久,便不停有人向我約戰。”

那些約戰的修士當中,有人,有鬼,有妖,有魔。而他大約是被那一回因實力不濟,被體內另一人救下的經曆刺激到了。想要變強的欲|望不斷膨脹。

他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於他來講不可戰勝的對手,卻被那人輕而易舉的殺了。那之後便在心中下定決心,要不擇手段的變強。

為此,即便被人詬病,即便被人唾罵,他也決定——絕不會給向他約戰之人留下活口。他要吸收鬼修的功力,要吃掉厲鬼的魂丹,要取出妖族的內丹,要抽乾魔族的魔氣——隻要能叫他變強的,做什麼也無所謂。

但想歸想,真正動手時候,戚施還是心軟了。贏了第一個約戰之人,準備殺他吸收其功力時候,卻遲遲下不了手。

對方是一個修為比他略高的鬼修,鬥法輸了之後便跪在戚施麵前痛哭流涕,不住哀求他饒自己一命。他說他家中尚有妻兒,說他兒子並非求仙體質,若是他死了,他家人便沒了活路。而戚施心軟收手的後果便是,他險些被對方殺死。

那之後,類似的事情發生了許多次。起初還曾猶豫,以為並非所有人都會在他承諾放人之後,對他痛下殺手。可到底在第三次留下活口卻反被對方偷襲時候寒了心,下手時候再沒有猶豫過。

早先他不喜穿紅衣,尤其還是這種血般濃重的紅,常常是黑衣伴身。但當他無數次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後,當飛濺到身上的層層血肉厚重的竟將他一身黑衣鍍上一層血紅之後,索性便換了一身紅衣,任血肉如何沾染,都是一般模樣。

但這凶險過往,戚施同樣沒說,隻是挑起嘴角轉過頭來,對遲槿笑道:“但十年過去,我還活著,而他們都死了。”

他語氣滿不在乎,叫遲槿腦中那一根因他敘述而繃緊的一根弦,‘啪’的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