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醒來(2 / 2)

可他卻害怕了。

七年的窟窿,挨成空當的骨架。

可偏偏,“彆人”都說,那空當的骨架是開著花的。

它們一意孤行長著,有模有樣。

可自己卻叫不出名字來。

劉夏從盥洗室走出來,把瀝乾了水的毛巾遞給何子殊,有些心疼,可是又不知道從何開始安慰,半天才憋出一句:“其實沒什麼不一樣。”

何子殊眼睛微微一眯,半晌,開口道:“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劉夏在反複自我催眠中已經接受何子殊狗血失憶的事實。

“原先是我老板的你,現在卻在這裡給我洗毛巾,你真的覺得一樣嗎?”何子殊擦了擦臉,毛巾隨意蓋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透著無辜氣的眼睛。

劉夏:“……”

淦!

這說的是人話嗎?!

劉夏忍了又忍,奪過毛巾,拉過被子,把人從頭到腳蓋了個嚴嚴實實。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給那令人窒息的真相留一點緩衝的餘地。

有句話說的好,隻要動作夠快,悲傷就追不上他。

“劉叨叨,我覺得……我可能不行。”何子殊掙紮良久,最終說了實話。

他做駐場歌手的時候,名義上的酒吧小東家劉夏為了給他充場子

,經常要打出“酒吧!貓咖!子殊和貓輪流喵喵喵!”這樣喪心病狂的宣傳牌才能吸引一些小姑娘。

他甚至不敢稱那些小姑娘為粉絲。

而現在,看著那紅底黃V,寫著“何子殊”三個字的頭像,以及底下的七千萬粉絲。

他實在沒法承認“此何子殊是彼何子殊”這個事實。

要蒼天知道他認輸。

“不行也得行。”劉夏敲敲何子殊的頭,收起不正經的神情,正色道:“你必須行。”

何子殊吃痛,皺了皺眉:“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沒事,隊伍又不止你一個人。”

“那我隊友和……經紀人呢?”何子殊抬起頭來。

劉夏填鴨式教育,跟他叨叨了一個小時,最先說的就是他所屬的公司——樂青。

樂青,和隔壁黎星、華夏一起並稱業界三巨頭。

所有超一線、一線的藝人幾乎都出自他們旗下。

哪怕是最後獨立門戶,成立個人工作室的圈內大咖,也不會忘記老東家姓什麼。

雙向踏板,成就了樂青、黎星、華夏業內不可撼動的地位。

而作為樂青一手拉拔起來的頂級流量男團APEX,人如其名,囂張至極。

出道以來穩紮穩打直至巔峰,隨便往機場站幾秒都能引起通道癱瘓的那種。

劉夏不是他的助理,不是他的經紀人。

他待在這裡,除了死黨的身份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何子殊是從他的酒吧摔下樓梯的。

作為當事人之一,在經紀人“安姐”的遠程遙控下,把自己送到了這私人療養院。

樂團主唱、粉絲七千萬。

這搖錢樹的金葉子都被打掉了,在醫院裡躺了半天。

隊友和經紀人都沒個人影不說,連個電話都沒有。

“嗯?”何子殊戳了戳神遊的劉夏。

劉夏默了一會兒,開口回答:“剛剛跟我說在路上了。”

不知怎的,何子殊覺得劉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輕,隻虛晃一眼,便閃躲著避開。

看著劉夏有些局促的腳步,何子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之後。

“真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劉夏不死心,拉開抽屜把幾張專輯海報費勁地鋪滿了床,“看看,一個都不認識了?”

微乎其微的碎風過窗而入,像是一柄未開刃的短刀,鈍拙敷衍地割了兩下,還未等思緒破口便草

草收手。

何子殊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的視線大半都落在一個人身上。

他極輕極淺地舒了口氣。

“這個是認識的。”何子殊盤腿指了指海報上自己。

還、還挺好看的。

劉夏:“……”

“我他媽可真謝謝你了,”劉夏把海報小心翼翼卷起來,上貢一樣放回原處,“都是小護士送過來的要簽名的,彆給弄壞了。”

“我也在上麵,”何

子殊指著海報上露出來的半隻眼睛,“可以先簽個名。”

讓蒼天知道他認輸前,先讓他膨脹一下。

“你會嗎?”劉夏輕描淡寫問了一句。

“或許……我可以試試。”何子殊從善如流。

“不,你不可以。”劉夏直接拒絕。

萬一字跡過於小學雞,小護士一定會懷疑是他代筆。

劉夏半蹲著藏好海報,坐到床邊的矮腳椅上,看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何子殊,問道:“在想陸隊他們?”

“陸隊?”

“嗯,APEX隊長,陸瑾沉。”

“陸瑾沉?”

這名字在嘴裡碾了一圈,滾著些餘溫。

“算是吧。”

也由不得他不想,哪怕下意識在抗拒,可念頭就紮在腦子裡,要死要活地撒著野。

劉夏歎了一口長氣,語氣端得格外滄桑:“能忘掉的都是該忘掉的。”

為了加強底氣,他又快速扭過頭,補充道:“名人說的。”

何子殊:“是嗎。”

“是。”

何子殊幽幽看了他一眼:“哪位名人?”

劉夏不知道這消遣話編出來了竟然還要管售後,笑容僵在臉上,饒是他再厚的臉皮也實在說不出那句“劉夏夫斯基”。

掙紮良久,看著何子殊的背影,回了一句:“魯迅。”

何子殊:“……”

劉夏繞到何子殊跟前:“隻要說得很對,又想不起是誰說的,那就是魯迅說的。”

何子殊給麵子地鼓了鼓掌:“說得好。”

“魯老師不僅說得好,膽子也挺大的,《魯迅漂流記》看過沒,在無人島上頑強地生存了28年,還跟鯊魚打過架。”

何子殊沒繃住,笑了出來。

神他媽跟鯊魚打過架的魯老師。

從醒來到現在,鋒銳到幾乎能將自己紮透的情緒,潦草地散在這一本《魯迅漂流記》裡。

“笑笑多好,”劉夏扔過來一個橘子,“做人呢,最重要的是開心。”

何子殊穩穩接住。

動作起伏間,露出一截乾淨修長到了極致的冷白手腕,被那團橙紅色襯的越發白皙。

他極度耐心地將經絡剝的乾乾淨淨,才往嘴巴裡塞了一瓣:“這也是你魯老師說的?”

“這不是,但魯老師也會覺得在理。”

橘子吃到隻剩下最後一瓣的時候,走廊間傳來了隱約走動的

聲響。

遠隔著重門,聽不清也辨不明。

“可能是陸隊他們來了。”

何子殊看著原本吊兒郎當耷拉著肩膀、在說完這句話後開始拘謹,一步一步挪到窗邊將簾子攏起的劉夏。

心裡疑惑更甚。

何子殊從來沒見過小霸王劉夏這副模樣。

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透露著一個慫字。

不知怎的,何子殊覺得最後這瓣橘子,他是怎麼也吃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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