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台裡的時候秋雨未歇,薑濃一出電梯,就看到冷光燈下的走廊處聚集了不少值班的同事,也不知竊竊私語八卦著什麼,襯得原本冷清的夜間格外熱鬨。
薑濃腳下的高跟鞋發出簌簌輕音,還沒走近,左側的化妝間先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響,震得空氣都安靜了半瞬。
有人迅速地反應說:
“領導召集所有主持人的聲音,活像是三宮六院遞綠頭牌似的給路大明星挑選,這不就是當眾打了柳台花的臉,難怪她會咽不下這口氣。”
“但也不能砸化妝台撒氣吧……”
話聲剛落地,眾人的目光意外瞥見薑濃的身影,瞬間都止住了話頭。
薑濃或多或少從大家微妙反應裡,猜到了什麼,她臉蛋的表情冷淡,沒有一絲遲疑地,走到化妝間的門口。
順著半敞開的透明玻璃門往裡,滿地一片狼藉,私人物品灑的到處都是。
而某個罪魁禍首,正懶洋洋地坐在黑色旋轉椅上,頭頂映射著的光線在妝容精致的臉上泛著冷白色的光,氣勢足的像是能壓倒眾生般。
視線往下移,她紅底高跟鞋旁,薑濃最喜愛的白釉瓷瓶已經碎成無數片。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柳思悠看到是薑濃來了,卻跟不放眼裡似的,涼幽幽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
要換彆人看到屬於自己的化妝台無端端被砸,怕是要鬨上天討個說法。
反觀薑濃的表情淡到猶如初寒欲雪,彎腰將地上散落的新聞稿一張張撿起,就當柳思悠冷眼看她這副清柔冷靜的模樣什麼時候不裝時。
薑濃將極薄的新聞稿紙往台麵上一放,夾帶的風仿佛狠狠地扇過柳思悠的麵。
她眼底掠過怒意,未等發作。
耳邊,先聽見薑濃音色透著清泠泠的質感,字字清晰地溢出唇:“讓開,這是我位置。”
柳思悠幾乎很快捕捉到了她情緒,但是又如何,挑釁地勾起嫵媚諷刺的笑容,說:“不就是砸了薑主播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大不了我賠就是了,何必生氣呢?”
她那高高在上的高貴姿態像足了是要賞薑濃一點東西,實在不想誠心賠禮道歉。
化妝間內僵持的冰冷氣氛靜了半響。
薑濃沒有接過這話的意思,卷翹的眼睫毛微微垂落,不言不語地等她騰位置的清豔模樣。
這讓柳思悠想起了薑濃沒進新聞台前,兩人就有過的一麵之緣。
是很多年前了。
她當初剛剛入新聞播音這行,就因為主持節目時念錯了讚助商品牌,將要被辭退。
父親隻好親自領她到領導家認錯,商議著如何善後台裡這次的巨額損失。
柳思悠一進中式的林園彆墅,遠遠地就看到在樓上露天陽台處有個女孩兒垂眼安靜站著,淡淡晨曦折射的柔光襯著她潔瑩如玉的纖弱身影。
莫名的,讓人聯想到了寒冬時分,開在積雪院子裡的純白山茶花,看似柔枝嫩葉的,很輕易就能被折斷,卻彌散著一股脫離世俗的高傲幽香,既脆弱又堅強。
……
可惜就算薑濃天生有一把音色清絕的好嗓子又怎樣,最後還不是被折進了淤泥裡。
柳思悠想到這,心底得到了莫大的滿足,連帶被當眾嫌棄聲音難聽的恥辱感也消散了大半,她堅信認為自始至終都壓了薑濃的風頭,也就沒有興趣繼續找茬。
從椅子慢悠悠站起身,踩著紅底高跟鞋要離開時,故意停了下。
柳思悠轉過濃妝豔抹的臉,在她耳邊,極輕地嘲譏了一句旁人都聽不見的話:“你不過區區是一個養女啊。”
隨著鬨事者一離開,外頭的吃瓜群眾還舍不得散去,看著薑濃在淩亂的化妝間站了會,繼而坐在化妝台前,纖弱的背是一貫的很直,微微垂下眼,逐字逐句的翻閱起了午夜要直播的新聞稿。
與此同時,林笑晏忽而出現在走廊,語調溫和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威嚴:“都聚在這裡,不上班了麼?”
要知道連續整整十年都手握兩檔黃金節目的林笑晏,在台裡的地位至今無人能超越,他一出現,眾人也不敢在圍觀看戲,紛紛地散去。
“薑濃。”
林笑晏這一聲,讓薑濃轉過了身,她極美的側顏被冷光燈照著是很微茫蒼白,除了那隻拿新聞稿的指尖悄然地握緊,又被理智給壓製在了下去。
“林老師。”
“你這化妝間等會叫個人來打掃,離直播還有半個鐘頭,先去我那邊上妝。”
顯而易見林笑晏也知道了柳思悠大鬨這裡的事,說話時,還留意了下薑濃的表情。
薑濃略有些意外,原因無它,林笑晏這種前輩的化妝間是台裡就是個神秘傳說,從不外借的:“林老師,我。”
“還記得入職新聞台時,我跟你說過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老師說過。”薑濃秋水似的眼彎起,眉眼間有一份倔強,輕聲落下:
“做播新聞的,無論發生什麼天大的事,都要記得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