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珠梳著兩個規規矩矩的丫鬟髻,穿了件洗的有些發白的茶色對襟衫子,底下是件料子粗糙的綠鬆色褶裙,大半個身子都被雨水打濕,臉上紅撲撲的,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湧。
元青菲見她哭的情真意切,傷心欲絕一般,頗有些不好意思——這個丫頭還不知道她家小姐其實已經換人了。又見她身上全是濕的卻絲毫不顧,隻是一個勁兒的叫著“小姐”,心裡微微的有些酸楚。
這杏珠比現在的自己大不了幾歲,卻是個做丫鬟的,小小年紀就要伺候人,自己不論前世今生,雖然都不曾大富大貴,卻也是沒吃過什麼苦的。
元青菲伸出蒼白而纖瘦的手,輕輕拍了拍伏在床榻上哭著的杏珠,嘴角擠出一絲笑意安慰道:“傻丫頭,彆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你哭壞了眼睛可就沒人照顧我了,你該不會是想餓死我吧?”
出口的聲音因為長時間未喝水而有些沙啞,又因為年紀小而十分稚嫩,元青菲心裡一陣說不出的彆扭和怪異。
剛剛還眼淚決了堤般的杏珠,聽了元青菲的話,哭聲戛然而止,她抬起頭看著元青菲,一雙有些紅腫的眼睛裡寫滿了詫異,甚至因為太過震驚而忽略了元青菲口渴而造成的沙啞。
她跟著小姐已經有三年多了,最是了解小姐的脾氣不過。小姐以前從來都不會安慰人,受了欺負也隻是忍著,懦懦的從不肯與旁人說,今日剛從昏迷中醒來,竟然像個大人一般拍著她的背安慰她,語氣裡有著說不出的成熟穩重,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
小姐小小年紀便是受了不少的罪,該是想通了一些事兒,這才會有這般大的變化。杏珠想到這裡,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小姐和太太本應該是這府裡的主子,走到哪裡都應該是被人敬著的,吃的穿的也應該是府裡最好的,如今小姐卻被欺負成這般模樣,她一個做丫鬟的都覺著心疼不忿。
小姐是府裡唯一正經的嫡出小姐,更應該是被寵著護著的,奈何太太對爭寵奪權向來是不屑為之,又成日裡病著,見了老爺總是淡淡的,這府裡大大小小的事務悉數落到了最受老爺寵愛的高姨娘手裡,連帶著高姨娘出的庶女五小姐地位也是水漲船高,平日裡吃的用的自是不必說,就連身上穿的戴的都要比小姐的好上一大截兒,好像她才是嫡出的大小姐一般。
昨日小姐醒過來的時候,高姨娘同五小姐母女兩個一唱一和,全然不顧小姐的傷勢,話裡話外都在說小姐的不是,害得小姐剛醒過來便又昏過去了。可是她隻是一個做下人的,高姨娘就算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姨娘,那也是主子,她即便是想要幫著小姐說話都是萬萬不敢的。否則逃不了一頓竹板子,她挨了打不打緊,就怕到時候就沒有體己的人來照顧小姐了。
“小姐,我不哭了,我眼睛不會壞的,我要一輩子照顧小姐!”杏珠一邊說著,一邊使勁兒的用袖子擦眼睛,神情十分的認真,生怕自己再哭會惹小姐不高興。她說完話這才猛然想起自己光顧著哭了,給小姐熬得藥還沒端給小姐喝,又急急地轉身去端藥。
元青菲見那碗藥黑乎乎的,隻聞一聞便知道這藥苦的估計跟那黃連差不多了,心裡不禁懷念現代的糖衣藥丸和高效的抗生素,隻是再懷念也沒用,想要開花的腦袋趕緊好起來,隻能將這碗墨汁一般的苦藥喝下去。
她見杏珠拿了小匙想要一匙一匙的喂給她喝,便虛弱的笑著道:“不用湯匙,你將碗端過來就行了。”
杏珠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小姐這是要將藥一口氣喝掉,她有些驚訝,小姐不是一直都很害怕喝藥的嗎,怎麼現在竟然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