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靈看著易真,悄悄地?搖了搖頭。
阿什泰爾死去?的?個瞬間,原本已經被抬進急救醫療艙的娜塔莉婭,突然從垂死中掙紮著醒來,胸腹劇烈痙攣,從喉間嘔出大團的鮮血,淚水同時失控如泉。
血與骨的謀殺和背叛,比世上所?有的夫妻反目、兄弟成?仇都要來得殘忍。
娜塔莉婭穿得很厚。
今晚的宴會廳溫暖如春,酒氣、香水和仿古的嗅鹽氣息從跳舞的人群、貴婦的裙擺,還有開合的羽毛扇上徐徐吹拂,站在觀景台的上層,能感到這股芬芳火熱的狂潮像龍卷風般撲麵而來,但是娜塔莉婭仍然披著豐密的外衣,滾邊的毛領將她整個包裹在其中,令她和周圍的人群分隔出涇渭分明的季節。
“小時候,祖父曾經請弘樹家的一位茶道大師來家裡?做客,”她輕聲說,“我還很小,不明白?種跪坐在地?上,擺弄小茶壺的遊戲有什麼好玩的。大師就笑著對我說,娜塔莉婭小姐,茶道裡?有個術語,叫做一期一會,意思是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其實是很淺薄的啊,可能一生隻有這一次和對方見麵的機會,你?和我應該也是這樣的緣分。”
她笑了一下:“我?時覺得不可思議,哪有人和人一生隻能見一次的道理?如果我想見什麼人,隻要心裡?懷著強烈的念頭,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要飛奔著過去?找他,再緊緊抓住他的手……”
易真沒有說話,看見她的眼中有淚光閃動。
“現在我真的明白了,但也太晚了。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果然是像露水一樣脆弱的東西,即便我散儘一切,付出一切,也有再見不到的人,再求不得的愛。”娜塔莉婭的聲音,就像冬日?流連聚散的霧氣,“謝謝你?,易真先生……你?救了我。”
易真歎了口氣。
曾經?個女孩光芒耀眼,飛揚跋扈,將所?有喜怒哀樂都展示在?雙明亮的眼睛裡?。她?麼高傲,她是紅龍的女武神,她的哥哥是黑龍的劊子手,隻要提起哥哥,她的心中就湧上無儘的勇氣,哪怕和容鴻雪叫板也毫不畏懼。現在她的情緒都隱去?了,藏在了蒼白的麵容之下。
她沉寂了下去?,火山爆發後的餘灰中,無人知曉?裡?是否還埋葬著未燼的火星。
“作?為回報,我也要告訴你?一個消息。”娜塔莉婭拍了拍手。
易真身後的門關上,看台形成?了半封閉的空間,娜塔莉婭開口,她的聲音沒有發出,隻傳遞到了易真一個人的耳邊。
“小心大王子,當日?,就是他示意五十嵐櫻雪,向你?提出收集‘六禦座’圖紙的委托。”
易真心中一震。
“而在這之後,五十嵐櫻雪曾經跟隨龍宮號,想要去?朧華星上找你?,她似乎是覺得很不安,意圖取消向你?發布你?的委托。”
易真眉頭微皺,龍宮號唯一的作?用就是押送唐懷瑟之冠,五十嵐櫻雪怎麼會坐著龍宮號來找自己?除非她也知道愛凡的計劃,知道七海誅王會借著搶奪唐懷瑟之冠的名號,以此強占朧華星。
“但是大王子知道這件事之後,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再次說服了她……或者?說欺騙了她,讓五十嵐櫻雪相信,這一切都是愛凡·阿佐特自作???張。於是這轉而改變了她的想法,決定不再阻撓他的安排。”
奧斯汀的安排是什麼?他在我尚且式微的時候,就安排五十嵐櫻雪去?委托我來尋找六禦座的圖紙,他是穿書者??也不太像……
?他的目標是容鴻雪?這個倒是有點?可能……
“所?以,”娜塔莉婭說,“請小心明天的頒獎儀式,它不會在皇宮中舉行,地?點?已經挪到了帝國體育場館中心。全程直播,眾目睽睽,他們能做的手腳太多。阿什泰爾……隻不過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而已。”
易真慎重地?點?頭:“我明白,多謝。”
娜塔莉婭衝他點?點?頭,便繼續低頭,看著下方縱情狂歡的人群。
與此同時,??看台上。
歌舞的喧鬨和醉醺醺的笑聲離這裡?很遠,三位保護皇室安危的S級離開了,他們的到來和離去?都沒有驚動任何人。大王子奧斯汀和公???克洛娃對視一眼,也默契地?起身,走出水晶門。
愛凡的手指依然在輕微地?哆嗦,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皇後就輕輕捂住了他的嘴巴,將他往門外柔和而不可抗拒地
?一推。
愛凡咬緊牙關,僵持了半晌,還是轉身走了。
萊雅皇後跪坐在皇帝腳邊,她抱著他的膝頭,哀傷地?撫摸皇帝緊握璽杖的手。她隻是歎了一口氣,皇帝就沉沉地?說:“皇後,你?也走吧。”
萊雅皇後慢慢收攏五指,絲綢的裙擺上,零碎的珍珠流蘇和寶石相互碰撞,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聲響。她提起裙擺,終於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間華麗空曠的房間。
這裡?隻剩下皇帝一個人,他低頭看著舞池,將眾人臉上的喜怒悲歡一一儘收眼底。
“怎麼樣?”
天鵝絨的帳幔裡?,忽然傳出一個不辨男女,也不分老幼的聲音——房中竟然還有一個人,連?三名S級,連易真和容鴻雪都不曾察覺到他的存在。
“看過他之後,是不是覺得名不虛傳?”
皇帝的雙手按在璽杖上,身形不動如山。
“是,確實是……名不虛傳。”他平靜地?說,“在他麵前?,皇帝也好,神明也罷,好像都是低於他的東西,此世間再無比他更高貴凜然的存在。看著他,我竟有一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聲音低低地?笑了兩聲。
“就這樣,你??兩個廢物兒子居然還想跟他鬥?真是讓我要笑掉大牙啦!”對方的語氣極儘嘲諷,陰陽怪氣到了極點?,“還不如你?這樣,弱小也罷,當個聰明人倒是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