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真不需要過多的?睡眠,他隻需要閉目養神,抱元守一,就能讓疲憊的身體以最快的速度放鬆下來——更何況他不怎麼疲憊,隻是覺得這一切都不像是真實的?。
數個小時後,容鴻雪睜開眼睛,他一聲不吭地坐起來,好像有一瞬間忘了自己為何不睡在床上。他愣了一下,才想起屋頂上的?大洞,以及那個莫名其妙的?不速之客,好看得令人驚訝的男人。
天色才是蒙蒙亮,容鴻雪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出門,他站在床邊,易真平靜地閉著眼睛,安然得不像是睡在條件惡劣、弱肉強食的?流放行星,而是睡在什麼彆的……他不知道,但一定比流放行星和平穩定數百倍的?地方。
他伸出手,想要推一下易真的?肩膀。
易真忽然睜開了眼睛,眼中神光湛然,清亮如水晶,容鴻雪隻聽見急促細微的風聲,根本看不清他的?出手動作,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被猛地摜在了草墊上。
易真左手按住他的?兩隻腕骨,右手捏在他的?肩頭,容鴻雪剛想掙開他的?桎梏,就感到一股難耐的?酸麻,自肩頭傳遍全身,令他臉上的?肌肉跳了一下。
“我要教你的?第一節課。”易真俯在他身上,幾乎是鼻尖對鼻尖地與他對視,“彆毫無防備地靠近一個睡著的?人,尤其在對方比你更強的?時候。”
容鴻雪動了動削薄的?嘴唇,盯著他的?眼睛:“……等我變得比你更強呢?”
“你可以試試。”易真笑了,“叫我有事?”
容鴻雪的眼睫顫動了一下,他想眨眼,卻始終凝視易真的?瞳孔,沒有移開:“我……”
衣衫薄薄的?,他穿的粗布衣物,是流放行星為礦工批量分發的?囚服,不防寒,亦不隔熱,可他竟然沒從易真身上感到絲毫的溫度,反而有種沁人的微涼,沿著布料傳遞過來。
“……早上沒有飯,我們一天吃兩頓,”他的?喉結動了動,說完之後卻有點懊悔,誰不是一天吃兩頓呢?這像是沒話找話了,“櫃子裡有水罐,你先彆出去,我會給你搞到身份證明。”
易真問:“死人的?身份證,我也?可以用?”
“可以
。”容鴻雪解釋,“每天都有下礦的屍體抬出來,你用他們的身份證明,隻要沒人仔細查,就不會有問題。”
易真慢慢鬆開了手,在容鴻雪的肩膀上按了一下。
“記住這個位置,”他說,“打架的時候可彆往死裡按,能廢掉人的一條胳膊。”
容鴻雪頓時精神一振:“好。”
易真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容鴻雪說:“你穿的衣服也?要換一下,太好了,會被人搶劫。”
易真轉頭,他穿的還是自己的?箭袖襯衫,以及容鴻雪的淺灰色毛衣,他想了想,從身上脫下毛衣,遞給容鴻雪。
“你們這有以物易物的地方吧?你把它換了,再給我帶一件你們常穿的衣服。”
容鴻雪接過來,隻是點點頭,沒說什麼。
他拿起石頭杯子,大口吞咽了裡麵帶著怪味的水,因為屋頂破了的?緣故,裡麵已經被吹了不少沙子,他毫不在意地咽下去。臨走之前,他頓了一下,沒回頭,低聲說:“我叫容鴻雪。”
易真笑了:“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好名字。”
容鴻雪再沒說話,他點點頭,把毛衣卷成一團,夾在胳膊底下,出去了。
出門之後,他不忘把門鎖好,“啪嗒”一聲,旁邊的木房傳來有些模糊的?搭話聲:“昨天晚上是什麼動靜?你房頂沒了?”
容鴻雪報以冷漠簡短的回答:“塌了,死不了人。”
“湊合湊合吧!彆說屋頂,就是補牆的?木料都得用工分換……”
“有個住的?地方就不錯了!昨天鐵牆那又拖出去了一批人,聽說叫了半晚上,全沒動靜了。有個房子還不得好好珍惜……”
嘈雜的?說話聲逐漸遠去,易真的?耳朵動了動,隻是坐在床上沉思。
“我現在唯一不能確定的?事,就是黎澤宇什麼時候來,或者?他已經來了,一直在暗處蟄伏。”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太阿說:[你想跟著容鴻雪嗎?不過,現在的時空,畢竟不屬於任何劇情點,黎澤宇大概率不在這裡。]
易真:“你能肯定?”
太阿回答:[我認為天底下的?意外,在完全發生之前,都無法被外界肯定地預測。但你出現在這裡,是他想不到的意外
結果?,他要利用原著定位坐標,也?隻能定位在被詳細提及的?劇情節點。]
易真聽到這話,內心確實鬆了口氣:“那就好,現在我不能用摩羅幻身,也?不好用內力,潛行跟蹤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而且我還沒有趁手的?兵器。如果?黎澤宇還沒趕到,那我就有時間來充實自己的?武裝了。”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捋下來的孔雀翎,這個最好能給黎澤宇結結實實地喂一發,不能隨便妄動,至於剩下的?……
他確實穿著低頭緊背花裝弩,隻是五支箭全部用來處死愛凡·阿佐特了;耳後藏著枚非概念體的?毒藥,名為牽機,這是為阿佐特的皇帝準備的?,不過最後也沒用上;還有手上、腿上綁著的?零零碎碎的暗器,加起來統共也就百十來根。
他的?芥子豹囊打不開,就意味著他沒辦法用軍火庫的?火力把黎澤宇壓製到死,看來他必須整點厲害的,才能在這個時空徹底搞死最後一個裁決者了。
“算了,”易真撈了撈袖子,“出去探探路吧。”
沒有易容的材料,他從床墊上扯了一團草,做了個類似口罩的?東西蒙在臉上,縱身一躍,跳上破舊的房梁,在朦朧的沙塵下俯瞰附近的?區域。
——貧民窟的?環境,隻怕還要比這裡好十倍不止。
密密麻麻的?低矮木屋,就像是土塑的?螞蟻窩,整個世界沒有一絲彆的顏色,通體風沙塗抹的土黃。現在剛過淩晨四點鐘,已經有不少灰頭土臉的人,猶如爬出蟻巢的工蟻,朝遠處高?聳的礦井塔行進?過去。
相較而言,容鴻雪真不愧是男主,還能保持最基本的乾淨,起碼能讓易真在渾渾噩噩的人流中一眼認出他的?背影。
他目送容鴻雪平安無事地離開,把礦石燈固定在屋頂上,自己跳下去,潛藏在模糊的?沙塵中行走。
房與房的空隙裡,時不時有人赤身露體地癱在那裡,不知男女老幼,不知是死是活,黑黃色的皮緊緊裹著乾枯的骨頭,勉強蓋在身上的?衣衫也?破碎像是快要風化,隻能說苟延殘喘地等死,來往的?囚犯從不理會他們。
也?有稍微修整一點的木屋,從裡麵出來的男人基本高大健康
,比這裡多數囚徒的?身體素質都好。易真偶爾能看見一雙象牙色的瘦弱手臂從門內伸出,看似依戀地挽留對方,被男人回報以汙言穢語的?**,和一個“今晚再來”的?承諾。
而這些瞧著要強一些的?囚犯,則有部分逆著人流,往鐵城牆的?位置趕。
這是要做什麼?
易真直覺感到,他們的目的地,有比采礦油水更多的?活計。
他跟了上去,逐漸見到了鐵城牆的?全貌,百米高?,幾十米寬的?蜿蜒城牆,在彌漫的風沙中顯出剛強冷硬的?暗黑色,城牆下以區域劃分,正聚集著不少吵鬨的人堆,還有手持電鞭的獄卒,渾身包裹著沉重的?單人機甲,氣?勢駭人地駐守在四周。
不過,以易真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這種機甲連D級都很難夠到,可以說是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拚湊裝置。隨便放台以前被他撕碎過的?A級機甲過來,都能以絕對的武力和機動性能炸翻全場,說不定還能直接打到典獄領主的老窩裡去。
易真默不作?聲地湊近了一個邊緣的?小團隊,在一邊旁聽。
即便沒有摩羅幻身,以他武學宗師的?修為,普通人也極難感知到他的?存在。易真甚至可以就這麼走到獄卒身後,悄無聲息地偷走他們手裡緊攥的電鞭。
“我們的戰績本來就不行,更不用說前天才死了一個人,哪有新人願意加進?來!”
“狩獵就是刀頭舔血的?活兒,要不然就下血本去招募礦工,要麼就地解散,大家並到其它隊裡算了!”
“或者?直接出城牆,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又有什麼區彆?”
“死得更快的?區彆。”
“你……”
狩獵隊,易真聽了一會,連蒙帶猜,差不多明白了原委。
除了日常下礦采礦的礦工,還有一種高?風險、高?回報的工作,就是加入五人一組的?狩獵小隊,去捕獵牆外危險的異獸,取得罕見的?肉食,兌換高額的?工分,讓自己吃得更好,住得更好。
但是,像這種危險的職業,儘管能讓囚犯避免礦井裡繁重嚴苛的?工作,卻也讓他們送命送得更快。
易真起了點興致,他忽然開口:“你們還差一個人?”
那激烈討
論的?四?個人被他嚇了一跳。
小隊長慌忙轉頭,看著易真的?眼神,瞬間變得十分不可置信。
麵前的?青年雖然蒙著臉,可身上穿的卻是一件雪白到刺眼的精工襯衣,鞋褲也和粗糙簡陋的?囚服有雲泥之彆的差距。他露出來的肌膚白皙如玉,雙手完美修長,一點繭子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