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樂園10(1 / 2)

蘇西晏最後還是沒命令一號站起身, 總覺得就這麼讓他起來好像對不起他身上被精心綁好的傀儡線。

無視一號垂頭喪氣,尾巴都蔫吧掉的樣子, 蘇西晏謹慎地一腳踏出。

“嘎啦”, 一聲骨節扭動般的聲音清脆響起,隨後連成一片。那些安靜的人偶仿佛被觸動了什麼開關, 突然同時轉過頭來。

他們的臉上帶著一模一樣,連弧度都沒有改變的笑容, 黑沉和活人一般無二的眼珠覆蓋著一層僵硬地死板和空洞。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看見他們的正臉時, 蘇西晏的心頭還是忍不住狠狠一跳。

眼神從最近的一個胡子拉碴的男子臉上劃過,逐漸向後把他們每個人的樣貌映入眼中。詭異地帶了點熟悉,蘇西晏心中一歎,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進入這圖書閱覽室內之後見到的人偶竟然都是他曾經見過的人。

或者說, 他曾經看見過他們的資料。

那大概是五六年前的新聞了吧,大池圖書館失火事件。大池圖書館是市級圖書館, 占地麵積比蘇西晏初中的學校還要大,裡麵除了後來放入館內的書籍外還收藏了許多珍惜的文物級古籍。

當時的那場大火燒得紅徹天空, 消防車來了一輛又一輛, 搶救工作持續了一晚上, 可是圖書館還是沒保住。曾經輝煌的圖書館成了一片焦土, 幾幢大樓的外牆都被燒成了漆黑, 所有書籍包括那些精心珍藏的古籍在內幾乎全部被付之一炬,幾位老教授撲進廢墟裡哭嚎的圖片令人唏噓不已。

蘇西晏也曾拎著書包和同學一起蹲在圖書館裡寫作業, 他現在還能記得他們常坐的位子邊上擺放著一顆綠植,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矜貴地在頂端開了一朵黃色的花朵,味道聞著還挺香。

花香味和墨香味混合在一起,嗅著可以讓人的心情一下子沉靜下來。

花開不能持久,沒過多久,那朵花便謝了,蘇西晏特地像管理員把它討來夾在自己的書裡,有時候看著那乾癟的花瓣似乎還能聞到那股獨特的花香味。

後來,等他從昏天暗地的高三生活中抬起頭,那盆被管理員大叔念叨了好幾次怎麼就開一朵花的綠植便和圖書館一起被畫上了黑色。

坐在椅子上的這些人,就是當初在圖書館廢墟中抬出的死者,一共十二個,一個都沒少。

這些曾經在火災中葬生的人如今正整齊有序地朝著他微笑,嘴巴一張一合所有人的聲音重疊起來,變成了一個略帶失真的重疊聲音。

“歡迎加入讀書會,請坐。”

椅子底部與地麵莫測的聲音響起,離蘇西晏他們有一段距離,正對著這些人偶的會議桌儘頭,那兩張空餘的座位突然自動拉開。

朱迪隆踩著一種奇怪僵硬地步伐走過來,手中端著的木盤上,透明玻璃杯裡的茶葉正緩緩上下沉浮。

隻準備了兩張椅子,兩杯茶,他們要請的是哪兩個人在場諸人都心中有數。

白月英她師叔隱蔽地看了一眼周圍的木架,守在隊伍最後的張旗中立刻掏出了幾塊瑩潤如玉的小石頭。

“啪”,石頭落在地麵上的聲音讓蘇西晏略偏轉頭,剛好看見張旗中將最後一顆小石頭彈進離他腳邊不遠的地方。那地方,極靠近何褚國的座位。

崔釗含糊地嘀咕了一聲,蘇西晏站得離他近,分明聽見他說了陣法兩個字。白月英一矮身悄悄往他這邊探過來一點。

“蘇大哥,我師叔讓我告訴你,那邊的場子我們應付不來,但是我們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關鍵時刻你們不用顧慮我們。”

她說著,悄悄把手指藏在手掌中點了點何褚國他們,意思是到時候他們會動手救出何褚國他們,這個不用顧慮也有不用擔心人質的意思。

龍虎山畢竟是玄門大派,蘇西晏也不驚訝他們能有壓箱底本事救人,不過嘛……

他看了看垂頭喪氣,歪著腦袋不時偷偷看一眼他和何翰的一號,對白月英微微搖頭。

“等下稍微站遠一點,書架後麵那些也不是吃素的。”

這就是不要他們插手救人的事情了,白月英臉上浮現驚訝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擔憂但還是沒有多說什麼,默默的退下和她師叔他們商量去了。

他們倆因為要小聲說話,不免靠得近了些,白月英身量又不高,蘇西晏和她說話的時候微微低著頭,看起來竟然也有幾分親密和諧。

崔釗感覺自己心裡像是開了個調味鋪子,酸的辣的什麼都有,等他們剛一說話他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們倆給分開了。

牽著蘇西晏的手走到空著的椅子邊上,大馬金刀地往上一坐,沒見半分畏懼,反而有種土匪大哥坐首座的霸氣感。

蘇西晏哭笑不得,看了看椅子上沒什麼灰塵,也挺安心地跟著一起坐下了。

實木做的桌子被擦地鋥亮,表麵光可鑒人,但是在桌麵下方卻隱隱可以看見些許粗糙的輪廓。蘇西晏伸出手指順著桌麵底下微微摩擦,有些許細微的黑色顆粒被他給帶了下來,放到鼻尖一嗅,果然聞到了一股燒焦後的味道。

回憶起以前在大池圖書館自修室裡的那一排整齊的桌椅,蘇西晏不由皺眉。

他擰眉想著寫什麼,還沒把亂七八糟的思路理好呢,邊上人的身體突然一顫一顫的,還伴隨著壓低的笑聲,仿佛是遇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蘇西晏茫然抬頭,這才發現崔釗手裡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本書,他拎著書頁嘩啦嘩啦的翻,也不管這種力道會不會給那脆弱的書頁造成二次傷害。

蘇西晏探頭想攔一攔,待看清那書裡的圖畫和文字後,他陷入了沉默。

泛黃的紙張上,Q版穿著不同衣服的三隻小豬正圍在一起,議論著他們應該要建一間怎麼樣的房子來居住。為了適合兒童來翻看,那些文字上麵還標注了拚音。

崔釗笑得一抖一抖的,在他的指尖夾著一張同樣泛黃的書簽,書簽上用黑筆畫著一個不太圓潤的豬頭還有一句歪歪斜斜的話。

“大灰狼是大壞蛋!”

看著封麵上寫著的那大大的“三隻小豬”四個字,蘇西晏把探尋地目光投向那個被崔釗毫不客氣搶走手裡書籍的人偶,他看起來有些歲數了,兩鬢灰白相貌儒雅,失去了手裡的書之後他也沒有換個姿勢,依舊保持著拖著書的姿勢。

蘇西晏沒料到看起來那麼正經的人偶手裡捧著的卻是這麼一本幼稚的故事書,看看其他人偶手裡拿著的書好像都挺正常的,至少沒有帶上圖畫。

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些人偶從一開始到現在就一直非常安靜,除了讓他們坐下來就再有其他動作,仿佛是真的沒有其他惡意一樣。但是,這可能嗎?

看了看那些不知何時轉過頭盯著他們倆的人偶,蘇西晏決定先放棄按兵不動的計劃,轉為主動出擊。

會議桌的寬度不是特彆大,坐下來後他和邊上的那個人偶相距不過半臂的距離,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對方。蘇西晏估算了一下這人偶身上那些絲線纏繞的方位,挑了幾根比較重要的,異常大膽地直接伸手去抓。

白月英的師叔在那邊看著差點就叫出聲來,人偶線是隨便能抓的嗎?除去充當血管控製人偶行動的作用,他們還自然攜帶著攻擊的作用。每一根人偶線都鋒利無匹,吹毛斷發不在話下,用來切割人體也非常方便。

在他看來,向蘇西晏這麼莽撞地一伸手,若是沒人能阻止他,那隻手最少都要掉上幾根手指。如果那些人偶再黑心點往線上塗點毒藥什麼的,蘇西晏就危險了。

禦獸宗那邊認得出來的人同樣緊張不已,瘋狂給蘇西晏打眼色但是他通通都當看不到。大聲說話又怕把那些人偶給叫起來,突突突打一場那綁在椅子上的何家叔侄就慘了。

在那些人眼睛都要抽筋的瘋狂示意中,蘇西晏動作自然輕快的屈指在某根人偶線上彈了一下。那些崩地筆直的絲線在瞬間就糅雜成一團,試圖瘋狂絞殺進入它們範圍內的東西,蘇西晏任憑它們絞成一團,手指飛快地一點一揪,那幾根被他看上的絲線硬生生從人偶體內拔出來一截。

人偶體內的零件被他扯動發出哢擦哢擦的舊齒輪艱難磨動一般的聲音,光滑的皮膚被他扯出一團凸起,眼看著人偶就要被他拆卸成功,一隻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一直動也不動的女性人偶嘴角突然拉地更大了些。

“小帥哥,你扯人家的骨頭做什麼?”

她的聲音又嬌又媚,聽起來當真像是一個美麗的二八少女,但那人偶的模樣其實是一個中年阿姨,瞧她露在外頭的胳膊體型還稍微有些偏胖。

蘇西晏心中冒出一句“人不可貌相”,手中的符紙已經在對方拉住他手腕的時候迅速彈了出去,他迅速雙腳向前一滑,整個人直接滑進了桌子底下。

“篤篤篤——”

利器穿透木頭的聲音細密地響成一片,木屑紛飛,蘇西晏閉上眼睛避開了那些刺人的小碎屑,心中明了他那張椅子的背部恐怕是已經被紮成了馬蜂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