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芮立時不吭,優雅端莊起來。
“也就穿裙子的時候,有點你外婆的樣子。”
“是是是,平時我連外婆的手指頭都比不上。”
“你比得上我就不操心了。”
“……”
祝弘森放開外孫女的手臂,輕扶著她走進了宴客廳,將她引見給了眾人。
許芮跟著外公,輕而易舉的就認識了許多各行各業的大佬,還都是和外公關係緊密的人。
她心情正不錯的時候,來了新的客人,不,家人。
進來的是大舅。
祝遠航帶著後妻幼子,還有祝淼,姍姍來遲。
按理說,身為長子,應該出現得更早一點,雖然現在也不晚。
許芮已經做好了讓位的準備,外公身邊這個一起招待客人的位置,現在應該物歸原主了。
“是遠航來了。”
“航總來了啊。”
“大舅,大舅媽,表哥。”
祝遠航一家走過來時,許芮稍退了一步,卻又被外公拎回去,穩穩的站在他身側。
“爸爸,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是我送給您的禮物。”
祝遠航讓人抬了一件很有分量的禮物進來,祝弘森隻是擺擺手,“行了,去和叔叔伯伯打聲招呼吧。”
不僅對祝遠航如此,他對祝淼也隻是點點頭,並沒有任何帶著孫子引見客人的意頭。
許芮當然知道外公和兒女的關係很糟,卻不知道對孫子態度也很一般。
而且這種一般,不是像對她小時候那樣動輒刺兩句,是那種無視的一般。仿佛連刺兩句都沒興趣。如果許芮還小,或許還會覺得外公對祝淼的態度更好。
但是她和外公相處久了,尤其有過係統的“讀心術”,漸漸了解了外公的怪脾氣。
外公可能不喜歡祝淼。
不過外公喜歡的人太少了,許芮雖覺得奇怪,卻沒太放在心上。
祝淼似乎也沒放在心上,他態度隨意,穿著一身BURBERRY的亞麻西服,褲腿略短,帶著絲潮範兒。
他也沒和繼母弟妹們在一起,和兩個認識的長輩說了兩句話,然後就找機會到了表妹的身邊。
有了之前接外孫女下樓的那出,任誰都看得出祝弘森對這個孩子的重視,所以許芮身邊也簇擁著不少人。
其實都是太太團。
許芮倒是什麼都能聊,一張嘴很是甜,說什麼都叫人喜歡。
不過她一抬頭看見了祝淼,祝淼三言兩語的和阿姨們說笑了兩句,就將她引到了一邊。
“表哥,什麼事?”
“是這樣的。”
祝淼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絲絨長盒給她,“這是子佩給爺爺的生日禮物。是塊古董表,子佩知道爺爺喜歡表,花了很多辦法才從英國一位貴族那轉手買到的。”
“表姐沒沒回國嗎?”
許芮一怔,“生日禮物,還是表姐親手送給外公比較好吧。”
祝淼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爺爺不想見二舅,連子佩也不想見了,根本不讓她來生日聚會。”
許芮沒想到外公生了這麼大氣,砸了二舅一花瓶還不止,連他女兒也不讓來了。
祝淼見她猶豫,苦笑著說:“我也不知道二舅哪兒惹爺爺生氣了,不過子佩她是無辜的,不應該遷怒到她身上。你幫忙把禮物給爺爺,說不定他就消氣了,子佩也難得回來一次。過年的時候,爺爺誰也不見,子佩也很擔心爺爺的身體……”
他看上去吊兒郎當,但是說的話卻在情在理,許芮很難否認。
畢竟隻是遞份禮物,她要拒絕了,還顯得自己故意在從中作梗。
許芮對人情往來很清楚,她接過了那隻絲絨盒子,“好,我會幫她轉交給外公的。”
祝淼扯出一個笑容,莫名感慨了一句,“我反正是從小不得爺爺喜歡,不過子佩小時候,爺爺也很喜歡她的,可能奶奶喜歡女孩吧。就像你一樣。”
許芮淡淡的笑,沒有接話。
她明明和誰都有話說,就是和家裡的人沒話說。表兄妹麵對麵,也像是隔著玻璃牆似的,這家庭關係也是沒誰了。
好在來了新的重量級的客人,讓宴客廳裡氣氛變化,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是駱董來了。”
“駱先生?和夫人一起?”
“不是,帶著兩孫子。”
“一個是長孫,那個混血兒的是外孫,駱老這女婿家族很了不得。”
“是的是的,聽說了。”
“強強聯合……”
眾人議論紛紛時,許芮也理所當然的看了過去。
隻見門扉洞開,駱正庭左右攜了兩個形貌出眾的小輩走了進來。他們都一樣長相俊朗,一個穿著墨藍色天鵝絨西服,另一個更高兩分,五官也更深邃,穿著剪裁無懈可擊的黑色西服套裝。
許芮一眼就看到了他們,不論是看衣品,還是看氣質,駱涵都比駱池顯優雅穩重,駱池這麼浮誇騷包,很難想象他才是哥哥。
她笑著往前走去,想和小夥伴打個招呼。
其實她的小夥伴也想和她打招呼,隻是被人其他客人圍住了。
不過,就和許芮一樣,駱涵也一眼看到了她,即使廳內的賓客比他想的要多。
駱池發現他弟盯著的方向,笑著一挑眉:“喲,你夠眼尖的。放心,她旁邊那個是祝淼。許小芮她表哥。”
駱涵收回視線,“我什麼都沒問。”
駱池嘿嘿一笑,“你這麼悶騷,寧願憋死自己都不會問的。”
駱涵沒有理他,而是跟著駱正庭一起給祝弘森敬酒。
駱正庭給老友賀完生日,又拉著兩個孫輩上前,“來,快給你們祝爺爺拜壽,我們兩家那是比一家人都親,這也是你親爺爺一樣的。”
旁邊的賓客聽了都笑,都知道兩家是世家,倒沒多想。隻有祝弘森看到老友那賊眉鼠笑,眼角抽抽,連帶著看他兩個孫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祝爺爺,祝您壽比江長,福如海深!”
“祝爺爺,祝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駱池和駱涵一同道賀,祝弘森卻是眉峰蹙起。
這句一模一樣的賀詞,明明也常見,他卻覺得是那臭小子和外孫女串好的。
許芮不知道外公正腹誹著自己,她生怕外公一見麵就衝駱涵發作,所以趕緊來到前線,隨時準備救場。免得氣氛鬨僵,以後罅隙更深,說不定連兩家關係都影響了。
她就罪過大了。
許芮心裡忐忑,臉上笑容燦爛,還衝小夥伴眨了眨眼。
若是平時,隻是顯得調皮。
但是今晚畢竟是晚宴,她的衣飾妝容都偏正式,看上去頗明豔,雙眸熠熠,眨眼也顯撩人。
駱涵被她這一眨眼,心裡就漏跳了半拍。
“駱爺爺,您今天穿得好帥氣啊,池哥哥和駱弟弟都叫您比下去了。”
許芮一來就猛誇了駱正庭一句,接著就誇他的禮物,一組限量版酩悅1911年份香檳。
“那天我看新聞就想,誰那麼有眼光把酒拍下來了,原來是駱爺爺啊。聽說那場是慈善拍賣,您啊,不僅有眼光,還特彆有愛心……”
駱正庭被小姑娘誇得合不攏嘴。
他眨了一眨眼,看向興趣缺缺的老友,“你要不喜歡我這份禮物,駱涵也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保管你喜歡。”
祝弘森嘖了一聲,“你做爺爺的來了,還要小輩來送禮物?涵小子沒成年吧,不必了。”
駱正庭不以為然,“這是如今才把孩子看得小,我們小時候這麼大,都支撐門戶了。換作鄉下,都能娶媳婦兒了。你要不收駱涵這禮,不是小瞧人麼?”
不等好友開口,他又補上一句:“再說了,其實也是他家大人的意思,我那洋女婿很感謝許芮在醫院裡護了他一回。還說下回來中國,要專程來拜訪你呢。”
不說外公,許芮都覺得這理由挺扯了,不過其他賓客倒是沒有異色。
大約習以為常這些套路,多半是借一兩個善緣,羅切斯特財團拓寬生意渠道,和祝氏實現更多合作。看來,未來某些商業戰略上會有番新動作。
眾人交換目光,隱隱期待。
祝弘森當然也懂這套路,但他還是不喜歡那臭小子。
駱涵被森冷的目光看了這麼久,能站穩且麵不改色,駱池是萬分佩服。換作他,早撂挑子不乾了,他也大少爺一個,天涯何處無芳草。
駱涵卻不是,言行舉止大方得體,還非常謙遜,讓祝弘森也挑不出差錯,幾次挑刺也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而這禮,還真是不得不收了。
許芮很好奇駱涵會送什麼禮物,不過以駱涵的性格,肯定不會出錯。
不過要討得外公喜歡,隻怕很難。
其實不止是她,其他賓客也很好奇財團家的小公子會給祝弘森送什麼。
古董字畫?酒?藝術品?
都不是。
駱涵送的是一座島。
廳內賓客嘩然一片,隻是過個生日而已,你又不是人家兒孫,是不是太誇張了?
許芮也覺得太誇張了,暗恨自己忘了提醒小夥伴彆不知不覺的“炫富”。
駱正庭其實也不知道外孫想送什麼,隻是外孫做事一向靠譜,所以完全信任孩子不會做出格的事。卻萬萬沒想到,這孩子和老友鬥富?
不會吧,我外孫不可能這麼蠢。
然後,他們很快發現自己想錯了。
因為這個島不是太平洋上價值幾億美金設施齊全的度假島嶼,而是一座涉及祝氏海外項目的島嶼。它的地理位置非常關鍵,此前久攻不下,絕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還有當地政策和法規因素。
至於涉及什麼項目,其他人或許要猜,但是駱正庭一見祝弘森似笑非笑,就猜出和自己有關。
他們的確在合作一個海外基建項目。
駱正庭預感不妙,將好友手裡的文件搶來一看,臉黑的就不是祝弘森,而是他自己了。
男生外向。
男生外向啊!
駱正庭差點一口老血吐在老友的臉上。
旁邊有些賓客知道是送島後,感慨兩句頂級財團名副其實也就轉開注意力了,但是許芮和駱池卻是眼睜睜看著戰局變化。
他們眼睜睜看著滿臉寫著你欠了我幾百億的那個人,從祝弘森變成了駱正庭。雖然沒幾百億那麼多,但也不是降幾個點那麼簡單了。
他們也眼睜睜看著笑容滿麵,得意洋洋的那個人,從駱正庭變成了祝弘森。
沒錯,許芮發現外公笑了。
衝著他說要打斷腿的臭小子。
不僅笑了,祝弘森還拍了拍駱涵的手臂,“做得好,是個聰明孩子。”
這個世界太魔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