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果覺得今天的何之觀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哪裡奇怪。
他撿著快樂的事說,“對了,昨晚我的考試成績出來了,這次我超常發揮,成績非常好,我對麵試也有信心,這公務員的工作我是十拿九穩了。”
“這樣。”何之觀似乎更專注於麵前的菜,沒怎麼聽他在說話。
侯果的情緒很激動,一心想和他分享這份喜悅,“等我工作穩定了,你研究生生活應該也開始了,我們也像阿懷他們那樣在外麵租房吧,我的工資都交給你來管……”
說到這裡,他停住,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件被何家變故耽誤了的事,“我們,不是說好等考完試就……”
“再說吧。”話卻被何之觀的這句給打斷。
“再說?”侯果心底有些慌亂,“為什麼要再說?我們已經一拖再拖了,那就是個名分罷了,我們之間……”
何之觀放下筷子,表情有些嚴肅,“我覺得這麼多年了,你的很多想法都還沒改變,遇到事情依舊頭腦簡單,你不清楚麼,你找的工作一開始工資有多少,付了房租恐怕都沒法過正常生活,還在這裡和我勾畫什麼美好的未來藍圖,我聽上去覺得你非常幼稚。”
這段話說得著實有些狠了,直戳戳地傷害了侯果那顆赤誠的心。
早先侯果的脾氣也是非常暴躁的,但遇到何之觀以後,已經變了很多,現下聽到何之觀這樣說,侯果的內心燃起股怒氣,何之觀說得不錯,現在的他們初初步入社會,都還很稚嫩,但他是在用心計劃著他們今後的每一步,何之觀的那番話卻像在退步似的,這才是讓他最為惱火的。
“那你的打算是什麼?”侯果仍然耐著性子問他。
不想何之觀一副破罐破摔的樣子,“再說吧。”
這三個字,徹底激怒了侯果。
細想他們認識以來,幾乎沒有怎麼吵過架,侯果的脾氣算不上好,但何之觀的脾氣可以說是非常好,二人的性子互補,相處得非常合拍。
隻是這次何之觀回家幾天以後,脾氣似乎變了個人般,態度非常消極,也一副不怎麼想費心溝通的樣子。
“你怎麼了……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和我說說的。”侯果說。
侯果想和他好好聊聊,但何之觀一臉的敷衍,侯果氣急攻心,也不吃飯了,自個兒在那生悶氣。
何之觀卻仿佛沒感受到,食欲特彆好,吃完了碗裡所有的飯,自顧自地去還餐盤。
侯果此時的心情極差,但他真的太想念何之觀了,就算是吵架也不願意離開,想看著何之觀,所以還是跟著他還了餐盤,然後拉著行李箱快步跟上何之觀。
兩人無言走了一會兒,結果發現何之觀去往的方向不是食堂也不是教學樓,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要去乾什麼?”
何之觀看了眼手機,“有個朋友要來找我,去見見。”
“什麼朋友?”何之觀的朋友,侯果基本都認識。
現在他們正在吵架,何之觀不想著解決問題,竟然還有心思去見什麼朋友,這點也讓侯果非常的不爽。
何之觀不回答,他就跟著去,倒想見見是什麼朋友這麼重要。
二人剛到門口,還未站定,就聽到一聲,“小何——”
侯果循聲看過去,麵上的表情一僵,心道不會吧,可能隻是恰巧遇到。
結果何之觀徑直朝奔馳車旁的程斯勇走去,還道了聲,“讓您久等了。”
隻是走了兩步,就被侯果給用力拽住,“你說的朋友,是他?”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顯然已經怒到極致。
程斯勇在追何之觀,侯果也知道,現在何之觀要和程斯勇離開,是什麼意思?
何之觀不說話,侯果當他是默認。
現在的場景,侯果很難不多想,他把行李箱摔到一邊,強硬地把何之觀拽到自己麵前,“你要跟他去乾什麼?”
何之觀執拗地看著地上,並不回答。
程斯勇關上車門,大步朝這邊走來,“這位同學,請你放開小何……”
“你給我閉嘴!”侯果朝程斯勇怒吼。
侯果緊緊地握著何之觀的肩膀,“我們要是有什麼事,我們就好好聊聊?靜下心來聊聊,成麼,你不要這樣。為什麼我問你什麼,你都不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你怎麼回事……”
何之觀掙紮,侯果反而越握越緊。
“你弄得我很疼!”何之觀似忍無可忍,大聲喊了一聲。
侯果愣了愣,這才慢慢放開他。
何之觀揉著肩膀,“我為什麼不說?我和你說有用麼?我哥哥害了人家姑娘,就算是把我老家的房子賣了,還要賠好多好多錢,你拿得出來?還是說你有什麼權勢,能幫我疏通什麼關係?你什麼都沒有,和你說,除了能安慰安慰我說什麼都會過去的,還能乾什麼?這種屁話一點作用都沒有,我不想浪費時間。”
侯果的臉色蒼白,“我……我會努力的,你等等我,我一定可以……”他想要擁住何之觀。
何之觀卻一把推開他,“我就是不想等了!我真的很累了,我就想坐享其成,我不想再這麼苦了!麻煩你不要再胡攪蠻纏了。”
“何之觀!”侯果叫住他,臉色崩裂,“所以你一直是這麼想我的?我胡攪蠻纏?”
侯果生來也是極為驕傲的人,無論是在舞社還是在工作的時候,在同齡人之中都非常的出挑,他和彆人差的,或許隻是起跑線,隻是因為太年輕,給他時日,他定能做出一番成績,他一直是這樣堅信不疑。
可何之觀今天卻深深刺痛了他。
侯果捏緊拳頭,“你剛才說的,找了熟人幫忙,也是他嗎?”他指著程斯勇。
何之觀的身體顫了顫,沒有說話。
侯果揚起拳頭,想要往程斯勇的臉上砸去,高懸了很久,最後還是無力地落了下來。
他的眼眸死死地盯著何之觀,“你今後不要後悔!”
何之觀背過身去,似連眼神都不願意給他。
侯果氣得雙目發紅,扭頭就走。
“小何……”程斯勇擔憂地看著何之觀,後者緊緊地咬著下唇,嘴唇都被咬破了皮,滲出了血跡。
大顆的淚珠從何之觀眼底滑落,他剛才轉過身,隻是不想讓侯果看到自己的眼淚。
“你彆這樣,小何,那個同學他,已經走了。”程斯勇有些不知所措,不想這句話剛說完,何之觀雙腳就有些發軟地蹲到了地上,抱著自己的雙腿,開始痛哭。
程斯勇也蹲下來,掏出手帕,想要給他擦眼淚,卻被何之觀躲開,“對不起,程先生,今天突然叫您來,其實沒什麼事。”
“我知道,你是故意想讓那個同學誤會的吧。”程斯勇知道何之觀在利用自己,但並不生氣,隻是覺得很是無力,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幫助他。
就在這時,斜後方跑來兩個男同學,過來架起了何之觀。
陳熠安攬著何之觀,什麼話也沒有說。
彭於超一肚子的話想說,卻不知道該說哪一句,剛才在食堂他都沒出現,他素來不會隱藏情緒,生怕露餡了。
他和陳熠安都不讚同何之觀的決定,但誰都沒有經曆過何之觀的生活,誰都沒有資格評判他的對錯。
何之觀捂住滿是淚痕的臉,“怎麼辦,我剛才說了那麼多那麼多過分的話,他一定很不高興。”
當時變故出現,陳熠安第一時間為何家請了律師,但何之觀哥哥犯下的罪,何家人引以為恥,法律也嚴明,律師說多半會是死刑。
這一推斷,讓本來照顧爸爸的媽媽也病倒了,二老目前都還在醫院,尤其爸爸的情況極為嚴重。
賠償的事,何之觀確實是在打算賣老家的房子了, 剩下的錢也找陳熠安借了。
可爸爸媽媽得要有人照顧,他現在是家裡唯一的支柱,他必須出麵承擔起這些責任。
思慮了很久,所以他今天並不是來上學的,而是來休學的。
他的人生勢必要被這樣的家庭耽誤,可他不想侯果當前的大好前程,因為自己而止步不前。
他現在真的很累,這句話也是真實的,所以他做了這樣的選擇,親手把侯果給推了出去。
很多年以後,何之觀隻要回想起當初選擇那樣的分開方式,都會覺得才是幼稚的那一個。
甚至常常在深夜細想,當初有沒有更好的解決方式,是不是真的無路可走了。
但這一切的前提條件,都是“當初”兩個字,那個時候他太年輕了,在麵對那樣沉重的未來和現實麵前,選擇了逃避。
而事實上,和侯果分開後的每一天,他都在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