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明輝來到最後一處改善好乾旱的土地, 又安排好合適的人管理後, 他稍稍鬆了口氣,而後看著手中的梅花枝心疼不已。原本盛放的紅豔梅花這會失去了光澤與勃勃生機,變得萎靡不振。
“辛苦你了……”他手指輕輕撫過枝乾,將之小心收回儲物袋中休養。
儲物袋是出島時師尊塞給他的,雖是他自己的儲物袋, 但內裡除了他自己此前放的東西以外, 還另多了一些出島前梅涯九給他添置的行李, 這枝蘊含了強大生機的梅花枝正是其一。
這枝梅花的用途頗為廣泛, 既可臨時充當長劍以退敵,也可用來治療重傷。
可以說梅涯九考慮的頗為全麵,讓小徒弟多一把武器的同時多一條命。這枝梅花上蘊藏的強大生機比任何靈丹妙藥都要有效,可以保證不論小徒弟受多重的傷, 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救得回來。
但現在這股龐大的生機被棠明輝拿來催生大量的糧食、改善貧瘠的土地,即使如此能夠福澤之後的千秋萬代,也無異於暴殄天物。
不過他的心疼卻不是因著這個原因, 棠明輝將這枝梅花視作師尊送他的禮物,那便是他的珍寶。他喜愛不已的同時更想好好珍藏保護, 但現下卻被他耗儘了力量,他難免感到心疼。
棠明輝暗自懊惱, 心下有點小愧疚, 也怪他力量不足又不擅長這方麵, 因此才必須借助梅花枝的力量, 否則也不會讓這枝梅花的力量消耗殆儘。
梅涯九最為擅長攻擊與破壞,棠明輝在他的教導下自然也是如此。讓一方土地恢複生機這方麵他僅限於會而已,單憑他自己的力量還不足以完全解決北方的大麵積旱災。
饒是有梅花枝相助,棠明輝馬不停蹄地做完這一切也累的都夠嗆,離開也就比以往慢了一步。這一慢,就有膽子大的人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棠明輝微怔,他回身望去,就見一個麵容蒼老的乾瘦男人臉上涕泗橫流。
他穿著一身勉強裹住身體的衣服跪在地上,見一身白衣的仙人停身回望,他登時自慚形穢。那身白衣一塵不染,不知名的麵料也極為柔軟,看起來也比任何上等的絲綢都要更加昂貴,其上還散發著花朵的芬芳香氣,不是他這樣的人配觸碰的。
仙人的樣貌也俊美非凡,他烏黑順滑的長發披散而下,皮膚白皙光滑,唇瓣透出健康的紅潤。此時他目光溫和,唇角微微向上勾起,正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如玉君子。
他們這些又瘦又黑的難民同他比起來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他是天上的白雲,他們是地上的汙泥。
男人呆呆的從下而上仰望著從天而降的神祇,沒想到仙人真的會停下,自己那又黑又臟,五指如皮包骨,每個指甲縫裡都是泥土的手與這身昂貴潔白的衣服格格不入。
他回過神來,羞愧的慌忙收回手,緊接著卑微地祈求:“仙人,求求您救回我的孩子、求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吧……”
無聲的歎息自棠明輝的雙唇溢出,他伸手扶起瘦成骨頭架子的男人,目露悲憫:“你不必如此,我不是什麼仙人,隻是一個有些力量的普通人罷了。我救不了你的孩子,抱歉。”
男人呆住,像是無法理解棠明輝的話語一樣。他吃力想了很久,遲遲才反應過來後他一瞬間就崩潰了,語無倫次地道:“不不不、這怎麼可能呢!您這麼強大,我看見了您會飛!揮揮手土地就恢複了原樣,還能招來雨水填滿乾涸的水潭……對、對了,還有莊稼!那些快速長成的莊稼!”
“您不是神仙,還能有誰是呢?!”男人緊緊抓住棠明輝的手臂不放,手上的臟汙蹭到了仙人潔白的衣袖上,他也沒能注意到。
他黑眸渾濁,盛滿了混亂,喃喃道:“您就是神仙!您一定能救我的孩子!為什麼不救呢……是不是因為我沒供奉您?我沒為您上香?”
他想要跪下磕頭繼續懇求神仙實現他的心願,但扶住他的那隻手臂紋絲不動,讓他無法跪下。
淚水自眼眶裡洶湧而出,他急的哭了出來,哀聲道:“求求您了!隻要能救回我的孩子,您讓我做什麼都行!我什麼都願意付出!”
男人動靜鬨得很大,其他人見狀也圍了過來。他們將棠明輝圍攏在中間,眼裡是一樣的仰慕與依賴,一疊聲地發出同樣的祈求,一條條同樣枯瘦又黑,形同樹枝的手臂伸向他。他們的手抓向中間的白衣青年,不像是抓住了人,更像是抓住了光,抓住了一抹希望。
棠明輝耳朵內被灌滿了各式各樣的求助聲,他越越加無力又無奈。無形且柔和的力量自他身上散發而出,溫柔地驅逐包圍住他的眾人。
他濃密卷翹的鴉睫輕顫,搖頭輕聲道:“抱歉。”
棠明輝拉開男人的手,男人眼睜睜看著他的動作,滄桑的麵孔上絕望愈來愈濃。棠明輝不敢看周圍人同樣轉為絕望的目光,狠狠心飛上天空離開。
“不!”男人泣血般的聲音裡充盈著同樣的絕望,他在地上向著棠明輝離開的方向追去,邊跑邊向天空高高伸出手……
棠明輝全速離開,將挽留的聲音拋之身後。
這比接連不斷的奔波還要讓他疲憊,他捏捏眉心,身心俱疲,更深深感受到了自身的弱小。
強大是真,弱小也是真。
他認識到了力量的極限,他做不到複活已經死去的人,也抹不去活著的人心靈上的創傷。
這樣的力量也沒什麼值得驕傲的。
今後這些人……活著或許比死了還要痛苦。
而對此他愛莫能助,隻能看以後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棠明輝收拾好心情,趕往下個目的地。
他有些想家了,更想念師尊,第一次獨自離家的濃鬱思念之情將他牢牢裹住。
也不知道師尊想不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