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涯九左手上的血肉已經全部失去, 露出森森白骨,陰冷的怨氣繚繞而上,慘白的骨頭像是被侵蝕了一樣逐漸變作黑色, 堅硬的骨頭也變的脆弱, 撲簌簌向下落著骨粉。
他腹部的血肉也被全部挖去, 無數隻骨手探入他的腹腔, 或攪弄他的內臟,或慢慢將五臟六腑拉扯而出。
他身上的衣服都成了碎片, 每片碎布都被鮮血完全浸濕,向外散發濃烈的血腥氣,他身下所坐的床鋪也被血所浸染, 大量的血將這片地方染得紅到發黑。
極致的疼痛在一瞬間就能叫人疼暈過去,若暈不過去, 十個人裡有九個會被這這種酷刑折磨瘋, 剩下一個則會被折磨到自殺以尋求解脫。
鋪天蓋地的如淩遲般的疼痛從每一根神經上傳來,但梅涯九在這樣的酷刑折磨中仍然神智清醒,僅僅隻是臉色蒼白如雪, 薄唇同樣慘白, 失了血色。
他卷翹的眼睫輕顫,捂住小徒弟雙眼的手始終穩如泰山, 疼痛對他而言不值一提。相較之下, 梅涯九更不願這樣的醜態, 這樣的狼狽不堪叫小徒弟看見。
他也是要麵子的, 尤其在意在小徒弟麵前的形象, 不想毀了自己在小徒弟心中高大的形象。
梅涯九心中暗惱,怪他之前一時得意忘了形,沒有注意時間, 否則現在也不會騎虎難下。
偏生現在的他能動一隻手已是極限,每個月的這個時候都是他最虛弱的時候,身體大部分都動彈不得,靈力術法也不能用……電光石火之間梅涯九腦子裡轉過好幾個圈,但都沒能想到一個好點的瞞過小徒弟的注意。
棠明輝不知這些彎彎繞繞,他坐立不安,不假思索地抬手,想扯下梅涯九遮住他的手。
但他的指尖剛一觸即就像被燙到了似的,一下子縮了回去,他撚撚濡濕的指尖,大腦一片空白,他剛剛碰到的絕對是血和皮肉翻卷的傷口!
衝天刺鼻的血腥氣越發濃鬱,霸道地擠占其他的氣味,棠明輝隻能聞到這濃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熏得他大腦發暈,究竟是多重的傷才會有這麼濃鬱的血腥氣?
“師尊?到底發生了什麼?!”棠明輝身體不受控製的發抖,清脆的聲音因驚恐而顯得尖銳,他手腳慌亂的沒處放,想扯下師尊的手看看到底怎麼一回事,又害怕拉扯到師尊的傷,最後隻能無助地揪緊自己的衣服。
梅涯九深邃的鳳眸裡劃過一抹心疼,他慘白著臉溫聲安撫道:“莫怕,不是什麼大事。”
話雖如此,棠明輝腦子裡仍亂糟糟的,血腥氣一直在加重,證明師尊的傷也在加重,可這怎麼可能呢?
不管是剛才還是現在他都沒有感覺到攻擊或是外人的存在,而且誰能沒有絲毫痕跡的傷了師尊?師尊的態度也不對,未免冷靜過了頭。
棠明輝啞著嗓音道:“不是什麼大事為什麼不能讓我看見?”
梅涯九見右手上又爬上了數隻森冷的白骨掌,皮肉一點點的消失不由得暗歎一聲,“好吧。”
他確實沒法一直捂著小徒弟的眼睛。
棠明輝眨眨眼重獲光明,但入目的第一眼就讓他心神大震,倒抽一口涼氣。
他身體僵硬,牙齒打顫,不願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是真的。
“你看,沒什麼好看的。”梅涯九俊美無儔的臉上唇角掛著淺淺的無奈微笑,但自臉以下卻慘不忍睹,黑霧繚繞,白骨環身,便是地獄的惡鬼都比他好看。
他的脖子被一隻骨掌扼住,尖利的五指都深深陷入他修長的脖頸內,胸口血肉模糊,內裡肋骨清晰可見,腹部就是個完全大開的空洞,四肢除了右手外大都消失不見。
傷重如此,他也仍然活著,不光活著,他傷重的地方還在自愈,先是長出骨頭,再是骨頭上冒出一根根的肉芽,肉芽長長並交織在一起,在全新的骨頭上覆蓋上新的經絡、肌肉以及皮膚。
他自愈的速度很快,正在愈合的地方沒了痛感,取而代之的是同樣能令人崩潰的麻癢感。
不過麻癢沒能存在太久,轉眼就被新的疼痛覆蓋,他恢複如初的地方又重新有無數骨掌攀爬上來,重複之前的暴行。
如此殘酷血腥的周而複始,醜陋又可怖。
棠明輝喉嚨發緊,他張開口卻沒能說出話來,反倒嗆咳出聲,這時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忘了呼吸,痛苦的好像心臟被人攥住似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說話時口腔裡也一股血腥味,看到梅涯九如今這般的模樣隻有濃濃的心疼。
師尊受傷比傷在他自己身上還要讓他痛苦千百倍,他寧願自己替師尊承受。
梅涯九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隻道:“沒什麼,明天便結束了。”
棠明輝咬緊牙關,他澄澈的黑眸裡倒映著梅涯九狼狽不堪的姿態,內裡沒有半分嫌棄抗拒或是驚恐,反倒是又驚又怒。
他眼裡泛上血絲,無數的血絲覆蓋了眼白,讓他看起來戾氣十足,頗為駭人,他聲音沙啞地怒吼:“師尊!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瞞我嗎?!”
說著他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他手腳仍因過度震驚而僵硬,但他什麼都顧不得了,連自身這樣會不會受傷都拋之腦後,一心隻想將這些該死的、傷害師尊的骨掌扯下!
然而棠明輝撲了個空,他的手毫無阻礙地穿過了骨掌和黑霧,就好像這些傷害了師尊的東西都隻是幻象一樣。
棠明輝又試了無數次,但都無功而返,他呆滯地喃喃自語:“還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