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天下第一(完)(1 / 2)

棠明輝在同一時間閉上了眼, 雖說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他並不大想看到接下來的一幕。

劍雖是斷劍,劍身上還布滿裂璺, 看起來搖搖欲墜, 隨時會徹底崩毀, 但對一心自裁的人來說也足夠用了。

隻是長劍並未送入它應該刺入的地方, 中途就撞上了其他的什麼東西,而後再無法寸進半分。

他困惑地睜開眼, 一隻白皙如上好美玉的手穩穩擋在了斷劍的前方,五指同樣完美,極度賦有美感, 此時正向內合攏牢牢抓住斷劍,而後發力——細細的銀白色粉末從指縫間撲簌簌落下。

斷劍被這一握握成了齏粉, 棠明輝愣了下, 順著手掌向上看去,映入眼簾的正是他念念不忘的還想再見一麵之人。

明明願望得以實現,但棠明輝麵上卻並不見高興, 反倒一下子慌了, 其他的都拋之腦後。

師尊入陣時間還不足一天,現在提前出現莫不是出現了什麼意外?陣法失效了?計劃失敗了?

“師尊!”棠明輝胡亂猜測著, 急急擋在梅涯九身前, 一雙眼睛慌忙打量著他, 手也不老實地伸出想要扒開他的衣服看看, 想要檢查看看他身上哪裡有異常, “發生了什麼?身體還好嗎?”

梅涯九捉住小徒弟的手腕,製止他的動作,硬邦邦地吐出兩個字:“不好。”

棠明輝更急了:“是反噬還在作用嗎?哪裡不舒服?”

他抽了下手, 卻沒能抽出來,梅涯九握住他手腕的力道很大。棠明輝微怔,梅涯九不吭聲,他也不敢繼續使力,隻好繼續用雙眼檢查梅涯九的身體。

但看起來沒什麼問題,體表沒有外傷,那些陰毒的怨氣和可怖的骨掌也都沒有出現。

唯一的不對大概隻有他的臉色漆黑如鍋底,兩條鋒利的劍眉死死壓在格外陰沉的黑眸上,薄唇也緊緊抿著,整個人看起來頗有山雨欲來之勢,仿佛壓抑著一場將摧毀所有的風暴。

梅涯九的心情自然暴躁不已,他本在陣法中沉睡,但中途因突然生出的心悸而驚醒,濃濃的不祥預感讓他坐立難安。

一定是糖糖出事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全無依據的直覺作用下讓他腦中浮現出這個念頭。而修士的直覺總是很準,梅涯九無法坐以待斃,立刻著手想辦法破陣離開。

梅涯九清醒的隻是神智,身體卻因陣法的作用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靈力也同樣無法動用。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成功脫離陣法,結果剛一找到小徒弟看到就是小徒弟自裁的場景。

當時梅涯九頭暈目眩,萬分驚懼下更是肝膽俱裂,他想也不想的出手阻止,救下了人他提著的一顆心才稍稍放下,但也僅此而已,回過神來他的心情依然糟糕透頂。

梅涯九的靈力順著兩人交握的雙手鑽入棠明輝的體內轉了一圈,是檢查也是治療,見小徒弟身上沒受什麼重傷,他的心情才回暖了半分。

檢查完之後梅涯九留靈力滋潤棠明輝乾涸的經脈,而後他強硬的將目露擔憂的小徒弟扯到自己身後,順便狠狠剮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之後再算賬。

棠明輝被這一眼瞪得下意識收了聲,那眼神實在凶得很,求生欲十足的當起了安安靜靜的鵪鶉。

眼裡冒火的還有仇千丈,他看到梅涯九出現立刻強撐著站起,他站的筆直挺拔,精神抖擻的好似還能再大戰三百回合。

但隻是表麵上看起來罷了,實則外強中乾,仇千丈必須扶著重劍以支撐身體的大部分重量才能站得穩當,不在仇人麵前露出絲毫弱勢。

外強中乾的不止他一人,梅涯九也是強撐出的光鮮,他強行破陣而出自然不會毫無影響,他麵上不露怯,實則沒剩幾分力氣,和仇千丈半斤八兩。

仇千丈目光陰冷,神情陰冷,他整個人都是陰冷的,他喉嚨乾澀發痛,聲音也嘶啞難聽,一字一頓地道:“梅、涯、九!”

梅涯九掃了一眼周圍被破壞的看不出原樣的環境,才將目光投向了衣衫襤褸,渾身狼狽的仇千丈,他仔細辨認了一會才認出這人是和小徒弟一起曆練的朋友,沒少給他心裡添堵。

這兩人怎麼突然反目成仇了?

而且按理來說,仇千丈應當不認識他才對,但現在看來不僅認識,還對他抱有深仇大恨。

“你恨我?”梅涯九的聲音同樣冷颼颼的,好似冬日裡刮過的寒風一樣,黝黑的眸子裡也漫上絲絲縷縷的殺氣。

不論小徒弟和仇千丈中間究竟有怎樣的糾葛,光他對小徒弟刀劍相向這一條就足夠梅涯九起了殺心。

棠明輝看出師尊起了殺意,連忙拉了拉他的袖子,梅涯九沒有回頭,隻反握住小徒弟的手安撫。

仇千丈嘶啞的聲音恨恨道:“是啊,我恨不得將你挫骨揚灰。”

梅涯九雙眼微眯,“奇了,我得罪過你?”

“五百年前,你殺了我的父母。”仇千丈臉色一沉,父母出事的那一天又一次浮現在他眼前,滿眼的紅色刺的他胸口一痛,眼中的猩紅更重了一分,“五百年了,我無時無刻不想殺了你,替我父母討個說法,也替他們討回一個公道。”

梅涯九眉峰微挑,“你父母是哪個?”

他殺過的人可太多了,天知道仇千丈是哪個倒黴鬼的後代。

仇千丈被這一語氣的神色鐵青,他無論如何都忘不了的血仇,仇人卻全然不記得,再沒有比這更氣人的!

棠明輝見狀連忙將仇千丈的身份告知於梅涯九,梅涯九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恍然之色,他目光複雜:“原來如此,原來是你。”

原來如此,仇千丈就是小徒弟的死劫所在。

沒想到小徒弟的劫數所在竟然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心念電轉間,梅涯九將所有的事都在腦海中串聯了起來。

小徒弟出島與仇千丈偶遇,而後小徒弟救護凡世的行為叫仇千丈心生好感,兩人由此結交,之後的共同遊曆又加深了感情,這才有了仇千丈今天的不忍放水。

否則,若二人不曾結交,若二人的感情不夠深厚,仇千丈就絕對不會留手,小徒弟也就必死無疑。畢竟客觀來說,小徒弟的實力遠差於仇千丈,他絕不會是仇千丈的對手,也正應了九死一生的死劫。

兩人相識以後,死劫被化解,轉為普通的劫數,而這次的劫數則因小徒弟的性格而來。

梅涯九暗自搖頭,小徒弟什麼都好,就一點不好,他是個好人。但凡他心腸硬一點,自私冷漠一點,少為他人著想一點,就不會走到償命這一步。

但話又說回來,小徒弟若不是這樣的人,這會怕是已經死在了仇千丈的劍下。

梅涯九將事情理的七七八八,中間隻有一點漏了沒想到。

酒樓的第一次相見、而後的仇千丈偏離了原定行進路線、第二次凡人城鎮偶遇、乃至於當時棠明輝會想和仇千丈結交,這中間都少不得麒麟的祝福作祟。

若非如此,第一次見麵錯過以後便不會再見了,又哪裡會如此順遂。

在梅涯九琢磨著命運二字的時候,仇千丈的眼裡也隻有梅涯九,他的手攥緊了劍柄,因用力過大使得已經停止流血的傷口重新崩開,暗紅色的鮮血分成幾道順著劍柄彎彎曲曲的向下流淌。

氣血翻湧下,一口汙血堵在他的嗓子眼裡不上不下,讓他的口腔裡充滿了鐵鏽味,他就著鐵鏽味咬牙切齒道:“五百年了……當初,我父母究竟因何而死?”

真正的仇人就在眼前,但他靈力告竭在先,與棠明輝的約定在後,想親手殺了梅涯九是不可能了,但至少……至少他還能求個真相,至少還能叫父母死個明白。

仇千丈私心裡一直覺得父母之死是因為利益,畢竟他們這一族渾身上下都是寶,可若是如此當日不該放過了他,所以他想聽梅涯九親口說個明白。

梅涯九沉吟道:“現在的話,告訴你也無妨。”

棠明輝猛地看向梅涯九,“師尊——”

真相對好友來說沉重又殘酷,一個世界存亡的大義壓下,又該讓他如何自處?他被困在仇恨中的五百年,為報仇而拋下父母的教導所做下的一切又算什麼呢?

梅涯九直接抬手捂住小徒弟的嘴,“他也有知道真相的權利,當然信不信由你自己。”

後半句是對仇千丈所說,仇千丈冷冷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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