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的下次轉世在千年以後的現代, 這點時間往常對齊初衍來說不算長,也就是打個盹的功夫。
但這次齊初衍想靠睡覺打發時間, 卻怎麼都睡不著,一開始祂以為是選的地方不舒服,但之後祂輾轉數個地方,試過大海、荒漠、雪山、森林等等不同的環境,情況也仍然沒有絲毫改善。
後來祂想會不會睡姿不對,祂又試著變換不同的睡姿,但睡不著也還是睡不著。
齊初衍每天睜著眼看日升日落,看四季寒暑變遷,看飛鳥成群結隊的從頭頂飛過, 世界運轉一如往昔。
什麼都沒有發生變化,隻除了少了一個人以外。
祂的身邊少了一個人的體溫、少了一個人嘰嘰喳喳的聲音、少了一個人的擁抱和撫摸……自那一天以後, 齊初衍忽地又明白了何謂孤獨, 品嘗到了名為孤寂的苦澀。
還有思念, 祂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懷念,相處的百年時光如同永不褪色的畫卷,清清楚楚浮現在祂眼前。
寥寥百年的相處記憶, 成了齊初衍彌足珍貴的珍寶, 祂懷抱著回憶熬過了接下來苦澀孤寂的千年時光。
千年以後,現代——
C城首富是大字不識幾個的煤老板,他做生意時趕上了好時候, 人又有幾分運氣, 幾分膽氣,最後把攤子越鋪越大, 生意搞得如火如荼。
土不拉幾的煤老板娶了個同樣有生意頭腦的老婆, 夫妻一體同心, 兩人合作起來如虎添翼,財源滾滾而入。
啥都不多,隻有錢多的煤老板唯一不順心的事隻有沒孩子,他想有個娃兒,但自家老婆總也懷不上。
煤老板總為這事發愁,直到年過半百他才有了兒子。
孩子剛一確認懷上,煤老板就樂得找不著北,笑得合不攏嘴。他翻爛了字典,珍而重之的給這個盼了二十多年的孩子起名。
孩子是男孩,正是小乞丐的轉世,這一世他叫棠明輝。
隻是煤老板沒能高興太久,孩子剛一降生,一道晴天霹靂就劈傻了他,孩子被檢查出患有一種罕見的先天性疾病,目前世上還沒有治愈的先例。
因此小孩從小就不得不在醫院裡長大,他幼時隻能住ICU,需要專門的生命維持裝置,每天都能燒掉二十多萬塊錢。
直到長大點後情況才有所好轉,能出了ICU住進普通病房,但每天仍少不了吃各種各樣的藥,還有打不完的針。
棠明輝磕磕絆絆的一點點艱難的長大,他說話走路都學會的比同齡人晚,大了以後他也沒能去學校,在家教的輔導下學習各門功課,對理科知識更是兩眼抓瞎。
窗外春光明媚,病床上棠明輝輕輕合上剛看完的書本,他合書的左手蒼白、細瘦,手背中央有駭人的淤青,大片的淤青在白皙的肌膚襯托下顯得尤為可怖,淤青也掩不去其上留下的數個細小針孔。
向下,大拇指下方的靜脈上,手腕的側麵則紮著留置針。他的手腕同樣蒼白又細瘦,好似脆弱的不堪一折。
而後,棠明輝將書放到病床旁的床頭櫃上,櫃子上擺著一杯清水,四處散落著一板板沒吃完的藥。
他用右手托住下巴,百無聊賴地望向窗外。
棠明輝剛打完吊針,書也看完了,這會實在無事可做,床對麵開著的電視也無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病房內有電視節目傳出的聲響,說不上寂靜,但隻有他一人在的病房還是顯得尤為冷清。
棠明輝悠悠歎了口氣,上一次爸媽來看他是什麼時候來著?三天前?一周前?還是一個月前來著?
記不太清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昨天他生日時父母沒有來,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有打來,好像忘記了這件事一樣,明明之前承諾過來看他的。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放鴿子,這樣的生活他已經習慣了。
棠明輝知道父母都很愛他,像他現在住的醫院就是他爸為他專門建的,整個醫院隻服務於他一人。
他爸媽也一直沒有放棄他,他爸就堅信他的病一定能治好,深信他一定能像平常人一樣生活,如果不能,那一定是他的錢還不夠多。
因此他爸媽就都積極投入到了事業上,為賺更多的錢而奮鬥。
父母本就忙的每天全球各地飛來飛去,還有吃不完的酒席要赴,幾年前家裡又多了一個妹妹要照顧。
爸媽都很忙,忙到沒時間來看他,忙到忘了約定,棠明輝都理解,他也沒什麼不滿,隻是……多少還是有些寂寞。
棠明輝掀開蓋在腿上的被子,赤腳踩在乾淨的地麵上,他的雙腳白到幾近透明,青色的脈絡清晰可見,腳踝細到讓人懷疑是不是真的能撐起身體。
他慢吞吞走到窗前打開窗戶,隻是短短幾步路他似乎就累了,需要雙手扶著窗沿才能站立。
窗外是一成不變的景色,藍天、白雲、茵茵草地,還有盛開的十裡桃花。
粉嫩嬌豔的桃花迎風招展,馥鬱花香被風裹著吹向天地四方,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桃花瓣,還有更多花瓣在空中隨風搖曳,打著旋落在四麵八方。
棠明輝的病房位於二樓,他能清楚看見外麵正開的燦爛的桃花,還有草地裡的石子路上來往的醫生護士,很漂亮的景色,但再漂亮一連看了十多年也會膩味。
忽地一陣大風吹過,裹著大量的桃花瓣向他襲來,他下意識將手擋在臉前並閉上眼。
狂風吹過,棠明輝小心的慢慢睜開眼,他下意識看向下麵,窗下竟多出了一個男人。
英俊非凡的成熟男人,很陌生的麵孔,但不知為何又隱隱有種熟悉感。
棠明輝怔怔望著窗下的男人出神,男人的模樣極其俊朗,是他見過的人裡長的最好看的,連電視上同樣好看的明星與其相比都會黯然失色,雙方的差距之大就如同螢火與月光。
男人俊美的恍若天神,若有神存在,便該是他這般模樣。他的容貌又好似由神所精雕細琢而成,隻有神才能造就他完美的樣貌,多一分少一分都會差之千裡。
他高大健碩,寬肩窄臀構成了一個倒三角,身材同樣完美到無可指摘。
男人幽深的黑眸同樣在望著他,棠明輝耳畔隻能聽到自己胸膛裡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他喉頭滾動,無意識想要更加接近男人,上半身在不知不覺中探出窗外,棠明輝手臂酸軟,他忽地一滑,整個人掉出窗外。
“啊!”棠明輝驚呼一聲,身體的自由下落喚回了他的神智,他慌亂揮舞四肢,最後自暴自棄的緊閉雙眼。
但他沒有迎來預想中的疼痛撞擊,反倒落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之中。
棠明輝小心睜開眼,近距離的美貌衝擊與剛剛的遠觀完全無法比擬。
他呆呆看著男人完美的臉龐,不知不覺屏住呼吸,剛找回的神智又被無情丟遠,大腦一片空白。
風又將桃花送來,棠明輝想起男人就是在上次大風後出現。
他宛如乘風而來,桃花雖美,卻不及他半分。
剛看完的詩句同時浮上心頭,棠明輝看著男人喃喃自語道:
“我在塵世看到天使之姿,以及人間難尋的超凡之美。”
這句詩就仿佛是為男人量身定製的一般,再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來人正是齊初衍,相見的一瞬,一人一神的命運也徹底緊緊糾纏在一起,密不可分。
原本應是如同兩道平行線的命運,先是相交,再是相纏,最後合二為一。
誰都無法令其分離,神也不行。
齊初衍是正兒八經應聘來的,擔任保鏢、管家 、家教、玩伴一職,負責保護、陪伴以及照顧棠明輝。
棠明輝很喜歡齊初衍,齊初衍來了以後他再沒感受到過孤獨。他可以對齊初衍暢所欲言,他們一同看電影,一同玩遊戲,誰輸了就在誰臉上畫鬼畫符。
齊初衍也把自己活成了一個普通人,像一個普通人一樣陪伴在棠明輝的身邊,祂會在他術後安慰他,祂會坐在床邊慢慢給他讀書解悶,祂會嘗試著親手做他喜歡的吃的,祂會對他學習上的偷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祂會放任他偏科,甚至代他寫作業的事也不是沒做過。
祂身上冷漠疏離的氣質仍在,但卻多出了幾分煙火氣,比任何人都要像一個普通人。
幸福快樂的時光如流水般逝去,某一天,他們相愛了。
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他們都隻有彼此,日夜相伴下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他們互相依偎,偌大的床非要擠在一起,肩碰著肩,頭碰著頭,親密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