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市(完)(2 / 2)

鸚鵡:“有些東西,活人是鎮不住的。”

午後的太陽還很暖和,它說話的語氣同樣平和,鑽進耳朵裡卻隻能感覺到難以言喻的冰冷。

房間內就此陷入一片死寂,就連呼吸也因為太過清淺可以被忽略,祈天河垂眸不知在想什麼,鸚鵡不去打攪他,安靜地靠著窗邊,偶爾一瞥外麵的風景。

過去數分鐘,祈天河終於有了反應,他的眼珠動了動,伸手握住智筆:“世上怕賊惦記,遊戲裡鬨騰完了,指不定還會在現實裡動手。”

假設田小小和江嶺是朱殊瑟派來,費了稀有道具卻沒得償所願,鋌而走險的概率很大。

鸚鵡:“你想儘快用掉它。”

不是疑問,很篤定。

祈天河:“我再想想。”

雙S級的副本對他而言難度太大,不借助他人的力量,根本沒有通關的可能。這次是運氣好,惡魔認錯了人,誰又能寄希望於次次好運氣。

放下智筆,祈天河順手拿過平板登錄論壇,掛了交易帖,準備出手【染血的果子】。

先前還有些舍不得,這東西能抵住數日的饑餓,在個彆拿食物做文章的副本可以躺贏,不過在他發現可以適當吸收副本內鬼物的力量後,這東西的存在便顯得雞肋。

論壇有很多種交易形式,大多的要數競拍和以物換物,後者比較麻煩,必由須玩家直接指定要換什麼東西才會有人回應。這是防止部分玩家惡意釣魚,套取他人的道具信息又不做交易。

祈天河急需可以對付人的道具,可他對道具的行情了解甚少。

鸚鵡稍一沉吟:“換【雪球】。”

“雪球?”

鸚鵡點頭:“這件道具可以產生麻痹作用,讓玩家一分鐘內行動遲緩。”

祈天河按它說得掛了交易帖,等待回複的同時想起剝皮怪,問:“真的謝今時是不是也沒辦法再回到現實?”

謝今時被惡魔奪去身份後,一直以剝皮鬼的代號行動,似乎無形間已經被遊戲定性為NPC。

“或許吧。”鸚鵡沒給出太明確的回複,第一次用同情的口吻說:“交友不慎,確實倒黴。”

帖子一直掛到晚上,終於有人私信了祈天河,表示願意交換,但需要他補五十遊戲幣的差價。

鸚鵡代表祈天河敲鍵盤:“二十五。”

還價的過程很漫長,祈天河本身也不擅長這些,去衝了個澡,回來的時候,鸚鵡已經談妥,隻需要補二十八的差價。

論壇做平台,整個交易過程十分穩妥,遊戲幣劃過去的瞬間,祈天河便聽到提示音:

[你收到雪球X1。]

道具被遊戲自動劃撥歸類。

晚上祈天河鎖好《民間獵奇故》早早睡了,鸚鵡沒有進腦殼,黑暗中睜著一雙黑豆眼盯著桌子,一直到淩晨三點,也沒有任何異動。

鸚鵡有種覺,自己醒著這東西便不敢出來作亂,但一直任由它藏著恐怕弊端很多。稍稍權衡一番,黑豆眼緩緩閉上,強製入眠。

淩晨四點,熟睡中的祈天河聽見沙沙的落筆聲,他幾乎一瞬間清醒了,儘量不發出聲響地轉過身,早前被鎖起來的故書重新出現在桌麵,智筆痛快地在書頁上筆走蛇龍。

祈天河想起白日鸚鵡那句‘活人鎮不住’,視線便一直停留在桌子上,也難怪朱殊瑟不願意把書留在身邊。

論邪性,《民間獵奇故》比【智筆】強太多。

不知看了多久,眼睛有些乾澀時,智筆又像是那晚一樣飛了過來,滴下一滴不知名的紅色液體,祈天河想閉眼的時候已經太遲,液體流淌進眼裡,一個詭譎的世界瞬間像是在腦海裡炸開。

祈天河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又站在那間茅草屋前,裡麵縫衣服的婦人走出來,嬌笑不止:“一半生魂,一半死魂,平衡該打破了。”

旁邊屋子的老太太沒有像上次一樣囑咐祈天河快跑,反而說:“要和我們一起做鄰居嗎?”

老人家走近,仔細端詳著祈天河這張臉,就像是在看一件藝術品。

女子突然尖叫一聲,躲進屋裡:“討人厭的家夥又要來了。”

祈天河一抬頭,是那日的牛頭怪物,粗長的鎖鏈直接從半空中朝自己砸下來。他像上次一樣跑到河邊,然而這是這一次沒有穿蓑衣的書店老板搭救。

黑色的河水裡全是慘白的手骨,跳下去必死無疑,被後麵的鎖鏈拴住情況更是好不到哪裡去,危急關頭祈天河想得竟然是如果死在了夢裡,現實裡又會是怎樣一番模樣。

坦白講,他認為自己涼透的可能性不大,好歹還從遊戲那裡兌換了壽命,死在副本裡情有可原,夢裡著實說不過去。

迷之自信的加持下,鎖鏈果然無法近身,在身前半丈處砸進泥土裡。

呼呼——

牛頭怪物怒氣衝衝,拽起鐵鏈又一次甩來。

情景重現,鐵鏈依舊無法靠近目標。

祈天河緩緩勾起嘴角,剛要懟上牛頭怪物一句,身體一晃。

仿佛一腳從萬丈高樓踩空墜了下去,心臟猛地噗通一聲,緩過神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鸚鵡,它正在用翅膀輕輕拍自己的臉:“醒醒。”

祈天河盯著鸚鵡看了幾秒,抓過來rua了一下,手比以前還好。

鸚鵡冷著一張臉讓他揉,陰沉沉道:“休息兩天,那支筆得儘快用,留不得了。”

祈天河手下動作一頓,片刻後點了點頭。

一夜沒睡好,第二天準備補眠到正午,九點不到,被一通電話吵醒,祈天河懶洋洋地‘喂’了聲:“哪位?”

“是我。”朱殊瑟的聲音很有辨識度。

祈天河閉著眼等她說重點。

朱殊瑟:“今天天氣不錯,想請你出來喝杯……”

話還沒說完,就聽那邊傳來嗬欠聲。

“抱歉,你繼續。”

朱殊瑟懷疑對方是在故意氣自己,卻沒有證據,隻得繼續說下去:“想請你出來喝一杯。”

等她這句話說完過去好幾秒,那邊遲遲傳來一聲‘好。’

秋天是能引起人無限遐想的一個季節,今已是秋日的末尾,街道因為不時飄落的樹葉,顯出難言的蕭瑟。

朱殊瑟穿著一件格子大衣,黑瀑般的長發搭配流蘇圍巾,很像電視劇裡的女主角。

祈天河隔著落地窗看到她衝自己溫柔淺笑,搖頭歎道:“可惜是恐怖電影的女主角。”

進店在對麵坐下,朱殊瑟詢問他要喝什麼,祈天河打斷:“說正吧。”

朱殊瑟還是笑著的,不過現在的笑容和剛剛不同,帶著些輕嘲:“你有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

“沒有。”祈天河平靜說:“我的眼睛像我媽,我的氣質隨爹。”

任誰看到家裡牆上的全家福,也不會懷疑他非親生。

朱殊瑟好笑:“長相能代表什麼?”

祈天河:“代表很多。”

朱殊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事,作為交換,我需要【智筆】。”

祈天河看了她一眼,朱殊瑟是個隻看結果的人,遊戲裡搶不過,她就立刻攤牌,直接省去了中間無用的周旋。

“不用了。”祈天河站起身:“這杯我請,你慢慢喝。”

“你的身世,隻有我願意告訴你。”朱殊瑟彎了彎嘴角:“改變主意隨時聯係我。”

祈天河停下腳步,回過頭。

就在朱殊瑟以為他會改變主意時,祈天河忽然說了一句莫其妙的話:“副本裡搶道具的事,希望有禮尚往來的一日。”

朱殊瑟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笑容漸漸消失。

整整半天,祈天河都是沉默的。

鸚鵡幫他訂了份外賣,祈天河卻沒什麼胃口。

“我準備儘快下副本。”

朱殊瑟絕對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現在是明麵上攤牌,交易失敗,很快會換另一種手段達成目的。

鸚鵡見他心不在焉,問:“在想你父母的事情?”

祈天河勉強扯了扯嘴角:“我真正在想的是……我是誰。”

鸚鵡沉默了一下:“或許我可以試著幫你查一下身世。”

祈天河驚訝:“這也能做到?”

鸚鵡點頭:“放心,有我在。”

祈天河怔了下,額頭低在它腦袋上,良久,啞著嗓子說:“謝謝你。”

……

有了先前的經驗,猜測今晚依舊會被故書和智筆吵醒,祈天河特意零點前入睡,至少可以保證前半夜的睡眠。

出乎意料,後半夜叫醒他的不是落筆時的沙沙聲,而是手機震動。

一看是家裡電話,祈天河心裡咯噔一聲,第一反應就是家裡出了大事,否則不會這麼晚來電。

連忙接通:“喂。”

電話那頭許久沒有聲音。

祈天河跳下床穿衣服:“爸,媽,是不是出事了?”

匆匆穿上鞋快要走出門時,終於有聲音傳來:“是我。”

祈天河即將擰開門的手一頓……鸚鵡?

“天河。”

這是鸚鵡第一次這樣叫他的名字。

祈天河心裡一緊:“說話,到底怎麼了?”

良久,鸚鵡才再次開口。

“白天不是說要幫你查身世……”它聲音略虛:“我來偷你爸頭發,被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