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也很疼(1 / 2)

段白焰身形頓住。

“我給你一個機會。”他微微起身, 掐住她的下巴,麵無表情, “收回上一句話。”

薑竹瀝無力而沮喪,彆開眼,不想看他。

然而腦袋剛剛跟著轉過去一點,就被他強硬地掰住下巴,用力轉回來。

段白焰看著她,目光幽暗, 聲音愈發危險,“收回去。”

“我……”薑竹瀝疼得倒抽一口氣。

她退無可退,後腦抵住沙發, 小聲嚶嚀, “段白焰,你弄疼我了……”

他手上的力道絲毫沒有放鬆。

還在執拗地重複前一句話:

“收回去。”

薑竹瀝咬住牙關, 沉默而倔強地看著他, 抵在沙發上的雙手無意識地握成拳。

“你覺得疼嗎?”他垂眼看她, 沒什麼情緒, 眼睛深處卻有暗流湧動, 嗓音發啞, “我也很疼。”

從段白焰有記憶起,他的生活就與疼痛和藥物綁定在一起。

他天生過敏體質,又太早地接觸了異種蛋白, 得哮喘的概率本就比彆人高, 偏偏還遇上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一場普通的感冒, 就將他徹底擊倒。

寒潮過境的第一天,老師提醒他們回家添衣,而他的母親將一份文件砸到玻璃茶幾上,拉開了那場漫長的離婚拉鋸戰的序幕。他與父親爭論不休,哪怕他躺在二樓,也能聽到摔東西的聲音。

他頭腦混沌地聽著,沉默著,反反複複地發燒。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從藥箱裡拿出的那些膠囊和白色藥片開始失去效用,肺裡憑空生出一隻無形的手,拉著新鮮的空氣向下墜。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呼吸到腦子一片空白,背部也被牽引著作痛。他在床上蜷成蝦米,無論換成什麼動作,都無法擺脫那種如影隨形的痛。

好像附骨之疽。

段白焰在疼痛裡失去意識,被送往醫院時,心臟幾乎衰竭。

段爺爺雷霆大怒,緊要關頭,仍然克製著怒氣,詢問他的意見:“你爸媽要離婚,你跟誰?”

他神情淡漠,目光向上微微移動。他那對往日裡高高在上的爹媽,此時此刻正神情緊張站在床前,等他做決定。

他想也沒想,翻過身去:“都不要。”

他睚眥必報。

放棄他的人,他一定也要放棄對方。

從那時起,段白焰開始頻繁地進出醫院,接觸各種各樣沒聽過名字的藥物,時不時去接受霧化。

進入青春期之後,每次做完霧化,他都會做夢。

夢裡的場景千奇百怪,光怪陸離,他受到啟發,伸手捕捉那些閃逝的光與影。

這些遊離於現實邊際的夢境,在很多年後成為了他創作的素材與來源,那些人誇他擁有“鬼才般的創造力”,於是記者也問:“段先生,您這些奇妙的想法,都是從哪裡來的?”

他說:“來自疼痛。”

進入少年時代,這些怪異的夢開始褪色,他走過終年不散的大霧,第一次在夢中見到現實裡的人。

一個女孩,一個精致好看、皮膚白皙的矮子。

她被他困在身.下,嗓音柔軟嬌媚,吃痛時,聲音囁嚅著帶哭腔,指甲也會不受控製地陷入他的肩膀。

她的眼睛很漂亮,深深淺淺,始終蒙著一層乾淨的水霧。用力時眼眶發紅,一不小心就顯得委屈,好似撒嬌——

“你還沒記住嗎?我的名字,在中藥裡是治咳嗽的呀。”

他在夢裡喘著氣,一遍又一遍地看清她的臉。

從那個時候起。

他自虐般地,開始感受到疼痛帶來的快樂。

“我做了很多事……”

意識回歸現實,夢境中的臉和眼前人慢慢重合,段白焰眼神幽深,突然鬆開她的下巴。

他抬手,指尖落在她額頭上,順著臉頰一點點向下,眼角,顴骨,下巴……勾勒出這條線。

最後向裡,落在她微微顫抖的唇上。

“你好像都沒有感受到。”

“疼痛很好。”他慢慢說,“它能讓不願意清醒的人,重新活過來。”

他手指太涼,薑竹瀝全身發燙。

她很想掙脫他。

可手腕已經被捏出紅印,他仍然沒有放鬆力道。

“你很不聽話。”段白焰察覺到她的掙紮,低聲歎息。膝蓋用力,將她定在沙發上,“乖一點。”

薑竹瀝剛剛皺起眉。

段白焰已經湊過來,咬住她的下唇。

他咬得很用力,口腔中慢慢彌漫開淡淡的血腥氣。

薑竹瀝的腦子轟地一聲,提腿就要踢他,被他的膝蓋用力頂住。

“更過分的事我們都做過了,”段白焰嘴角微動,好像嘲笑,“還怕被我碰這一下?”

薑竹瀝氣得眼眶發紅:“那怎麼會一樣!我們那時候是……”

段白焰按住她的後腦,吻上去。

後半句話都被他吞進腹中。

他手指很涼,唇卻熱得不真實。攻城掠池,井然有序地進攻,怒意瀕臨決堤。

她徒勞無功地掙紮著,唇齒相依,聽見他極低極低的歎息。

“薑竹瀝。”

“你不該這麼對待我……”

薑竹瀝心跳加速,雙手抗拒而無用地抵住他的胸膛,手腳慢慢失去力氣。

氧氣稀缺,她恍恍惚惚地,聽見另一個聲音。

——你知不知道,我為你放棄了多少?我放棄了我的芭蕾舞夢,放棄名留青史的機會,放棄了更好更高的舞台。

——你怎麼能用這種成績回報我?你怎麼能這麼對待我?

——薑竹瀝,你一點都不聽話,你對不起我。

眼前陡然陷入漆黑。

她像被放了氣的氣球,軟綿綿地倒進他懷裡。

***

再醒過來,已經是晚上。

天色一片漆黑,月光瑩然如同流水,斑駁的光影在床單上遊移。

薑竹瀝睜開眼,太陽穴仍然突突作響,像是被人吊起來打了一頓,累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屋內沒人,她微微抬眼,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銀白色的光芒透過竹影滑進來,落在點滴的金屬架上。細軟的管線連著她的右手手背,袋中藥物已經滴完一半。

這可真是妙極了,她諷刺地想。

她從一隻畏縮的土撥鼠,成功成為了一個連接吻都會昏過去的弱雞少女。

她口乾舌燥,想起身倒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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