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馬早在路上沒日沒夜的奔波躲避中累死了,身上帶著的一點兒銀子還不夠他吃飯的。亂世之中,很難搭到路過的車,他也不敢輕信彆人,剩下的行程大部分都是靠著一雙腳,所以身上才臟亂成這樣。
和他不同,對麵的小姑娘乾淨細嫩的臉蛋在陽光下像是透光的玉石,眉宇間是常年受嬌寵的溫順恬淡。
也不怕他,神情自然地和他對視。
“原來是薑家女眷?”男人目光□□地上下掃了薑容一眼,見她年紀不大,心下了然。又說:“那是我攔錯了車,本以為會是薑大人。”然後鬆開車夫的手,慢慢從地上站起來。
他十分高壯,隻看姿態,很是磊落大方,氣質極正派。攔車時不講道理,這時候又果斷抱手表達歉意。
今日是怎麼了,一個兩個都要到薑家找人。
薑容不動聲色,問他:“你為何跑來路上攔,若找人,大可到府門前求問。”
男人笑得自然爽朗,仿佛不覺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多麼無賴。
“我遠遠看到你這馬車上掛著薑家的標識,就攔了唄。省得再多走幾步。”
再走一會兒就是薑家大門了,這人可真是懶。薑容輕皺著眉:“那你找薑大人做什麼?”
“聽說薑大人是出了名的禮賢下士,我是來投奔的。”他有問必答,也收斂了放肆的表情。
車夫心底一嗤。想著這人好自不量力,他們家大人門客眾多,若隨便一個就能見到大人,他們大人一整日都做不了彆的事了。
他也知道人不可貌相,隻不過這乞人如此狼狽又孟浪,沒有留給他半分好印象,聽了他的話就反射性地腹誹了兩句。
投奔父親的人很多,四麵八方皆有。這個人應當也是從外地來都城的,路上也一定受了不少苦。
說不定還是從哪裡偷逃來的。
都城之內不收流民,也不知道他這副模樣是如何混進了城門。
薑容正想著,又見這人毫不遮掩地抬起胳膊,把臉湊近了用力吸吸鼻子。
聞到自己滿身酸臭,他手指蹭蹭鼻下,心覺方才那斥責自己的仆人也是好耐力,並沒有露出過多的嫌惡,也沒有避之不及。高門大戶就是不一樣,連下人也如此有涵養。
他放下手之後滿不在乎地挑起眉,嬉笑道:“我也無處可去,不如小娘子發發善心,稍我一程罷。”
車夫冷哼一聲,忍不住嘀咕說:“你倒想得美!”
薑容也不再理會這人,轉身坐回馬車讓車夫繼續趕車。撩著車窗簾往外看了一眼,見他也沒再攔。
他就隻在馬車後頭跟著,越落越遠。
等到了薑宅大門前,薑容下車時一側頭,意外發現那男人腳程竟然不慢,已經跟上來了。
忙提著裙子拾階而上,跨步邁進府門。
香旬就在門裡等她,迎上來同她小聲說:“那婦人說邵公子或許是她失散多年的兒子。”說著心底也驚訝,有些不敢相信。
接著又道:“我沒和她細講邵公子如今的身份,隻先把她安置在了我姑母家。”
香旬是薑家的家生子,都城裡的親人隻剩一個寡居的姑母,平時常去探望。
薑容點點頭,問她:“二哥呢?”
跟著薑容的馬車來到薑宅的那人就在府門前階下站定,拱手朗聲說:“梧州郭追,久慕薑丞相為人,前來投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