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橋寫完了一張大字,正鼓著腮幫子吹紙上的墨漬,薑容進了書房他也沒什麼反應,但是開始不停地用手肘抵住書案用力推,弄出的動靜很大。
薑容麵對薑橋這個弟弟時,態度自然很好,但卻不親近,畢竟同父不同母,又不是自幼長在一處的。她看薑橋在練字,進門時就放輕了腳步,也不擾他。
薑橋房裡的仆從侍候他時恭敬自然是極為恭敬,對薑橋這個薑家家主唯一的兒子,哪怕明知是個心智有損的,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但要說把薑橋當成正常人來看待,闔府裡沒幾人能做得到。
畢竟事實如此,連薑橋生母馮姨娘,也因為給薑出生了個這樣的兒子而戰戰兢兢地活在府中,不敢造次。
見薑容一直盯著自己袖口看,邵允梁垂眸,跟著也看到了自己手腕上那條很淺的傷痕。
她就這麼看著,也不移開目光,小聲說了句:“那就好。” 心裡也知道怎麼可能這麼快就不疼了。
平時她也不是內向的性子,偏偏這時候搜腸刮肚也找不出話來和麵前的人說。身上的裙子被熨燙得一點兒褶子都沒有,但她還是不停地用手指在上麵反複按壓,摩擦著細致貼合的繡紋。邵允梁不需多看,就知道她呆得不自在,合上手裡的書,放到案上,說:“你身上也有傷,早點回房休息吧。”語氣依舊柔和,薑容聽到他的話抬頭時隻能看到他的側臉。
他臉色有些泛白,唇色也很淡,整個人的冷硬氣質被削弱了一些。薑容見過他步履如風,形容冷峻的模樣,自然更能感受到反差。
想起自己從前還有些怕他,而這時候心裡那一丁點兒畏懼半分不剩了。她還從沒欠過彆人這麼大的恩情,“謝謝”含在嘴裡,幾次滾過喉嚨都沒能出口。
一句“謝謝”實在太輕了,連她自己都覺得隻說這個太過敷衍。
邵允梁修長的手指搭在身下的輪椅上,靈活地控製著輪椅轉過身子,對暫時無法行走這件事,習慣得仿佛已經經曆過許多時日一樣,絲毫沒有不適應。
薑容猛地跟著站起身,動靜有些大,他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幾步走到他身邊來,抿了抿嘴唇,問他:“二哥你是要找書嗎?”她一張漂亮的臉上寫滿了“我來幫你”,表情誠懇得不得了。
邵允梁彎彎唇角,從善如流地點頭:“謝謝。”指著書架上某層的一本說,“你能夠得到嗎?”
薑容順著他的手抬頭看了一眼,書架旁有矮梯,她點點頭就爬上去拿,動作很靈活。一手提著裙子,足尖踩著矮梯,探手將書從架子上抽出來。
邵允梁仰頭看她,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緒。
薑容拿到了書就一笑,還沒從梯子上下來就俯身瞅下頭的邵允梁,將手中的書展示給他看,問:“可是這本?”
邵允梁就又再說了一句謝謝。薑容想,該是她說謝謝的,她都沒能說出口,倒平白得了他兩次言謝,愈發不自在。
她早看出邵允梁在薑家時是穩重且疏離的,不隻是他待薑家眾人疏離,除了父親,薑府中其他人似乎也並不拿他當家人看待。
而且他才受了傷不久就起身出院門,一旁竟連一個跟著的人都沒人。
她從梯子上下來,捏著書的手緊了一下,才要開口,隔著書房的門聽見侍女香旬的聲音,有些急,有些發喘,應該是找了她許久。
“小姐,邱家來人了。”
薑容一愣,倒是沒想到。上次春獵她受了傷,可比這次嚴重的多,邱家都不曾派人來,這一回是來做什麼?
她走到門邊將門打開,果然站在外頭的香旬額上帶了些汗,疑問也說了出來:“邱家人來做什麼?”
香旬小聲和她講:“是邱家郎君邱采,帶了補品來探望您。”不過香旬在心裡也嘀咕,小姐才受了驚,管他哪家郎君過來,也不是說見就能見的。
但她也記得薑家和邱家的婚約,這麼多年邱家不登門,這次來得合情合理卻也出人意料。
薑容回頭看了邵允梁一眼,邵允梁知道近年薑邱兩家的明濤暗湧,對於邱采肯親自來薑家也很意外。他本猜測,邱采若來,十有八九是要退了這門親事的,畢竟從邱采的表現來看,對這門早年的親事並不上心,甚至是排斥。
他比薑容更先發問:“義父呢?”
香旬回說:“大人入宮了,不在府裡。”
邵允梁聞言笑了一下,緩緩說道:“邱家這次終於想起禮數來了。”都說邱家人知禮懂禮,對薑家卻幾次怠慢。他又說:“阿容,你先回房吧,邱家來了誰也不至於驚動了你。”
香旬聽了邵公子這話卻有些冒冷汗。邱家剛來人,消息就傳遍了府中,她在侍女中一向算是最為沉穩的,這一次也坐不住了。
前些日子外頭傳得有鼻子有眼,都說邱家有意退親。被退婚,對於女子來說終究不是什麼好名聲,這次邱采攜禮登門探望,謠言當然會不攻自破。
邱采在薑家其實是坐了半晌的冷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