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邁過門檻,虞上凡引領她往裡走。
二人在前麵,後麵六個弟子則是被丫鬟小廝們客氣地請過來。
“你父親如今如何?”虞楚問道。
“人還在,可已經昏迷數日了。”虞上凡低聲說,“恐怕就是這幾日事情。”
虞楚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沉默了下來。
“姑姑,辛苦你跑一趟了。”虞上凡倒是笑道,“您院子我們都沒動過,若是您願意,一會給其他仙長們都安排在您院子裡。”
虞楚楚當年有自己院落,而且還算大,足夠星辰宮住了。
虞楚點點頭,沒心情回答。她此刻心思怎麼可能會在安排住宿上麵?
虞上凡看到虞楚心情欠佳,也不再強撐著笑容,二人無聲地繼續往裡院走去。
剛進院門,迎麵迎過來一位三十歲左右貴夫人,看起來端莊又賢淑,看向虞楚眼神裡也帶著掩飾不住吃驚之色。
“姑姑,這是我內人,您還有印象嗎?”虞上凡笑道。
虞楚看向虞上凡妻子,便知道虞嶽景和孫婉估計讓權很久了。
當年虞上凡身邊那個年輕靦腆不說話年輕媳婦,如今便是又一代虞夫人,雖然上了些年紀,但風韻仍在,也比年輕時多了幾分底氣和自信。
“姑姑好。”虞夫人禮貌地說,“母親在屋裡陪著父親,都在呢。”
虞楚再次頷首,夫妻二人將虞楚迎進屋裡。
剛走進正堂,虞楚便聞到一股藥味,越往裡走越濃。
站在裡屋門邊丫鬟為他們掀起簾子,虞楚走進去,腳步便不由得放慢了,心也沉了沉。
房間裡遮著一半窗簾,顯得屋裡有些陰沉壓抑,一股濃重藥味撲麵而來。
虞楚看到虞嶽景躺在床上,在夏日中身上仍然蓋著厚重被子。
和虞楚腦海裡虞嶽景仍然停留在十年前中年卻精神抖擻樣子截然不同,緊閉眼睛虞嶽景如今頭發花白,臉病態消瘦,已然是個老年人樣貌。
隻是看這一眼,虞楚便心中抽痛。不知是不是那藥味熏得她頭疼,虞楚站在那裡就有點發晃。
這時,一直倚靠在床邊背影動了動。
這個灰白頭發梳得整齊老太太轉過頭,正是孫婉。
孫婉這十年至少蒼老了二十歲,她微微側頭,看向虞楚,輕輕笑道,“楚楚來啦。”
她輕輕咳嗽著,撐著床,似乎要站起來,卻身體無力,虞上凡連忙攙扶。
“我還以為……咳咳,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孫婉低聲說,“來坐吧。”
在攙扶下,孫婉坐在床對麵窗邊榻上,虞楚走過去,木木地坐在她對麵。
孫婉靠好,這才又轉頭仔細地打量虞楚,過了半響,她又笑了。
“你還是和十多年前一樣,一點沒變。”
“發生什麼了?”虞楚低聲說。
“沒什麼。不過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態。”孫婉低聲道,“你哥他本來從年輕時就一身毛病,都是當初打拚虞家時留下。我那時怎麼說他都不聽,如今才倒下,已經算長壽了。”
她看向虞楚,又笑道,“傳信太慢,你還是來晚了些。他已經昏迷不醒數日了,若是早半個月來,你們還能說幾句話。”
“我看看他。”虞楚低聲道。
她起身來到床邊坐下,注視著虞嶽景蒼老容顏,一時間還是有些晃神。
當年帶著陸言卿回虞家,虞嶽景為她挽發仿佛隻是去年事情,怎麼人一下子就老成這個樣子了?
虞楚怔了半響,才伸手從被窩裡拿出虞嶽景手,手指抵在他手腕上。
任是最了解虞嶽景病情孫婉和虞上凡,看到虞楚把脈,還是抱有一絲希望。
“姑姑,如何?”虞上凡試探地問。
虞楚放下虞嶽景手,她沉默半響。
“他氣數已儘,確實是這幾日事情了。”虞楚低聲道。
聽了這話,孫婉微微合起眼睛,身體晃了晃。
“娘,您保重啊!”虞上凡扶住她,哀聲道。
虞楚注視著他們,她說,“我能幫他隻有一件事情。”
孫婉和虞上凡看向她。
“我有一個丹藥,吃了可回光返照,讓人出現意識,走時也沒有病痛。”虞楚低聲道,“可是,若他本來能昏迷著再活一個月,吃了藥,最多隻能清醒一天,便會直接走了。”
一時間,屋裡沉默得可怕。
“那便給他吃吧。”過了半響,孫婉聲音蒼涼地說,“嶽景好麵子,讓他好好和我們告彆,有尊嚴不痛苦走,對他而言也是個幸事。”
“娘……”虞上凡低聲道。他抿緊嘴唇,又看向虞楚,“姑姑,那拜托你了。”
虞楚從空間拿出丹藥,遞給丫鬟。有下人拿了水過來,三四個丫鬟小廝一起,將這粒藥丸給虞嶽景喂了下去。
等到喂完之後,下人們又扶著虞嶽景頭,讓他輕輕躺了回去。孫婉走過來,掖了掖虞嶽景被角。
“等藥效發揮,大概還要一盞茶時間。”虞楚說。
孫婉輕輕點了點頭。
房間裡一時間安靜不已,隻有人喘氣聲深深淺淺。
“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孫婉輕輕問。
“還好。”虞楚說,“你呢?”
老婦人嘴角微勾,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