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琮之銳利的目光盯著扶薇,審視著她。他說:“你在說什麼?又將皇權當做什麼?”
“陛下說我重感情,或許是對的。”扶薇道,“我所要的,不過是我弟弟的平安。”
段琮之盯著扶薇良久,反問:“若我不答應?”
扶薇唇邊勾出一絲淺笑:“眾所周知,我身體病弱。若沒去到晉國之前病逝,也是情理之中。”
她這是用和親之事來要挾段琮之放過段斐。
段琮之沉默了很久。他隱約猜到就算他不答應,扶薇也會去和親,她向來大事小事分得清。
隻不過放不放過段斐並什麼關係,那就是個廢物,之所以能這些年安穩坐在皇位上,全靠他有一個好姐姐。
段琮之笑了笑,道:“果然是個重情的。”
他又意味深長地說:“但願段斐那孩子對得起你的重情。”
扶薇知道段琮之答應了,她懸著的那顆心終於落到實處。段琮之猜得沒錯,就算他一口咬定不肯答應,扶薇也會選擇去晉國。若是那樣,她便隻能焦慮地另尋他法保下段斐。
扶薇如今心力交瘁,她感覺自己腦子也不像以前那樣靈光,多思些便會身體不適,已然難以再想到什麼好的法子保全段斐。
回到長青宮,段斐早就等在殿內。他一臉歉意和無措地迎上扶薇,怯生生地喚“阿姐”。
“二日後我啟程去晉國時,你扮成侍衛與我同行。”扶薇淡淡道。
段斐的眼睛亮起來,興奮地說:“阿姐,你終於答應和我一起逃了!”
扶薇疲憊地不想說話,將人趕走了。
她當然不是要和段斐一起逃。等在路上適合的地方,她就會將段斐丟下,彼時宮裡會傳出他的死訊。而她繼續去晉國和親。
保全他一命,是全這些年的姐弟情分,也是報答養父母的恩情。從此餘生,就不再相見了。
五日後,扶薇按照計劃,啟程離開京城,去往晉國。
一大清早,扶薇早早起身,梳洗打扮,難得穿上鮮豔的紅裙。
這一走,再也不會回來,似乎要帶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蘸碧和靈沼收拾了幾l天,還是
覺得缺這少那。
蘸碧精心地給扶薇綰發。就算扶薇身體不適,可扶薇向來講究體麵。今日這樣的日子⑥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管彆人出於什麼樣的心情給她送嫁,她都會要求自己端莊高傲,光鮮亮麗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給扶薇梳好了頭發,蘸碧打開首飾盒,給扶薇挑選首飾。扶薇並不喜歡太多首飾,今日也多戴了兩支。
最後,蘸碧遲疑了一下,取出首飾盒最裡麵的那支並蒂蓮紅玉簪,小心翼翼地戴在扶薇的雲鬢上。
她從銅鏡望著扶薇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這樣行嗎?”
扶薇正在想事情,聽見蘸碧的話,她回過神,望向銅鏡,目光在那支並蒂蓮紅玉簪上凝了凝。
“挺好的。”扶薇淡聲。
蘸碧鬆了口氣。她剛剛有些怕扶薇責怪她擅作主張。可她又莫名其妙在心裡覺得扶薇今日會想戴那支並蒂蓮紅玉簪。
往日裡跟長公主有仇有怨的,今日都閉了嘴,默默相送。畢竟……國家戰敗,要一個女人去和親止戰是件太不光彩的事情。讓這些七尺男兒,頗有些無地自容之感。
車隊緩緩穿過京城最寬敞的長街,百姓立在道路兩側,目送他們最尊貴的長公主,為了求和嫁去敵國。他們以為會見到一個哭哭戚戚的長公主,可車鸞之上的扶薇淡然自若,神情倨傲,和以前高高在上的那個長公主並無區彆。
擔心段斐被認出來,他並不在車隊之後,而是先一步離開了京城,在城外等著車隊。待扶薇的車隊出了城,他才混進去。
段斐很高興。這些年,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翻遍祖國山河的地圖,看那些遊誌,在他心裡已經有了很多個合適的好地方,可以和阿姐隱姓埋名地生活下去。
哪怕阿姐永遠都隻當他是弟弟也沒關係,隻要能和阿姐在一起,隻要能日日見到阿姐,段斐心中便歡喜。
晚上,段斐走向扶薇的馬車,卻被花影以扶薇已經休息了為由攔住。
接下來的幾l日,段斐幾l次去找扶薇,都沒人攔住,一隻見不到人。
段斐心中惶惶。是阿姐還在生他的氣?還是阿姐為了去和親的事情傷神難過?
“再給阿姐些時間吧……”段斐迷茫地喃喃自語,“就像以前一樣,阿姐每次生氣要不了多久都會原諒我,仍會對我笑對我好……”
段斐蜷縮著躺下來,抱著個柔軟的枕頭在懷中。他將這個枕頭想象成是扶薇。隻要想象著自己此刻正擁抱著阿姐,段斐很快就香甜地睡著了。
大半個月後,即將到達與晉國的邊地時,衛行舟迎上了扶薇的車隊。
確切地說,接下來的路,會由衛行舟護送扶薇去晉。
許久不見,再次重逢。衛行舟神色複雜地看著扶薇,他訕訕苦笑:“沒想到再見麵,竟然是送公主去和親嫁給彆人……”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他們如今已經成親了。
扶薇打量著衛行舟,見他好像比以前更壯實了,皮膚也比以前更黝黑些,更有將帥之範了。
扶薇微笑著,道:“接下來的路,可要有勞衛小將軍了。”
衛行舟隻能苦笑。
一個侍衛匆匆從外麵進來,臉色蒼白,跪地稟告:“京中來了消息,陛下駕崩了!”
衛行舟呆住,立刻去看扶薇的神色,卻見扶薇神色淡淡。
“怎麼會?”衛行舟立刻讓侍衛詳細稟告。
聽完了詳情,衛行舟還是呆愣了很久。長公主前腳離開京城,陛下在宮裡就駕崩了?這也太巧了吧?
衛行舟再次打量起扶薇的神色。他越琢磨越不對勁。扶薇向來對段斐十分看重,她怎會這樣冷靜?
扶薇詢問:“還有呢?”
還有?衛行舟疑惑地看向侍衛。
“還、還有……”侍衛看一眼扶薇臉色,“李大人迎回來了端靜皇後的先太子,不日登基……”
天下人皆知扶薇和段斐的姐弟情深,侍衛深怕扶薇震怒。
前一件事,是扶薇求到段琮之麵前。後一件事,扶薇也在前兩日就得到了大致消息。所以她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
衛行舟仔細端詳著扶薇的神色,心中了然扶薇定然對一切都了如指掌。倒顯得他的擔心有些多餘和可笑了。
扶薇微笑著對衛行舟道:“連日奔波,身上乏。我就不多陪將軍了。”
她起身離去。
衛行舟望著扶薇的背影皺眉。他大步往前踏出一步,想要叫住扶薇,又生生頓住腳步。
有些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再提起還有用嗎?
扶薇卻突然駐足,轉身望向衛行舟,問:“給我下毒那件事,到底有沒有冤枉你父親?”
衛行舟眸色幾l經變幻,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隻是移開了目光。他不敢與扶薇對視,望著扶薇的眼睛,他怕自己忍不住說出事情。
扶薇淡淡一笑,也不追問,轉身離去。
都是些往事了。
要不了多久,她就到了晉國,會開始完全嶄新的新生活,將會和過去的一切割斷得一乾二淨。那些往事,也不必要再深究了。
更何況,扶薇身上又開始乏。如今的她,連多思都會頭暈。
又過了十來日,扶薇的送嫁車隊馬上到了與晉國的交接的邊地,齊水城。
而耶律湖生已經等在了齊水城。
“看住段斐。”到齊水城之前,扶薇叮囑秋火。她幾l次想把段斐丟下,可他偏又黏上來。至今還混在車隊裡。
扶薇心道不能再這樣避而不見,今日或者明日,要好好和段斐深談一番,也算作最後的告彆了。
馬上就要齊水城,扶薇又換上了一身紅色的繁複宮裝。
她不肯穿嫁衣,隻穿了這樣的一身紅。
扶薇坐在馬車裡,遙遙看見了耶律湖生。
耶律湖生亦看見了扶薇,他高興地從馬背上跳下來,身上掛著的象牙銀飾叮當作響。
他亮著眼睛遙望著扶薇,快步朝她的車隊走
去。
他要去迎她的新娘。
二年前驚鴻一瞥,耶律湖生便動了非卿不娶的執念。跨國的關係,他想要得到她,隻有拚命操練將士,以兵強馬壯的國力讓她走向他。
“公主,我們又見麵了!”耶律湖生響亮地說。他明亮的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高興。
扶薇的馬車停下來。她坐在馬車上,望著這個馬上要嫁的男人,心中一片平靜。
她不是個會因為嫁給不喜歡的人而哭哭啼啼的人。她望著耶律湖生,得體地微笑著,浮在表麵的淺笑帶著一慣的疏離和冷漠。
耶律湖生大步朝著扶薇的馬車走過去,朝扶薇伸出手,要扶她下車。
混在侍衛裡的段斐陰著眼,想要衝上去。在他身後的兩個侍衛摁住他的雙臂,不準他冒失上前。這兩個侍衛是扶薇安排的。
衛行舟心中不悅,擋在馬車前麵。
耶律湖生偏過臉,不悅地看向他。
衛行舟咬了咬牙,在扶薇淡淡的一聲“行舟”輕喚聲中,隻能退開。
“我的公主。”耶律湖生笑了,再往前邁出一步,離扶薇更近些,朝她伸出手。
扶薇剛要將手遞給他,遠處突然響起了馬蹄聲。
所有人都詫異地望過去。
馬蹄聲先從細微再到整齊劃一的轟鳴。軍中人一聽就知這是來了軍隊。
所有人都警惕起來。
扶薇心中疑惑,微眯著眼,逆著光望過去。她瀲灩的眸中逐漸浮現驚愕,不敢置信地微微愣神,她懷疑自己看錯了!
宿……
宿流崢率先一馬,將軍隊大部隊落在後麵。他策馬狂奔,縱馬而來。即將到扶薇的車隊前時,他不勒馬韁降速,而是調轉馬頭的同時直接跳下馬,既免得馬撞上人,又懶得拖延,無主之馬長鳴一聲,朝著側方繼續奔去。
宿流崢盯著扶薇,無視所有人,朝她走過去。
“你來這裡乾什麼?”扶薇厲聲,心裡又是震驚,又是慌張。
宿流崢不答,繼續往前走,撞開攔在車前的耶律湖生,直接伸手將扶薇從馬車裡拽下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