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1 / 2)

我見觀音 雕弦暮偶 8448 字 4個月前

宣榕不知道雪狼是否有自己的狼群,但耶律堯養的這群猛禽裡,它顯然是個頭子——

看到她走過來,阿望嗷嗚了一聲。

追虹便將頭後扭,從阿望背上銜起一枝尚帶晨露的桂花。

放在了窗欞。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甚至都看不出它們不是一類猛獸!

宣榕:“…………”

她沉默片刻,終是沒忍住笑了起來,拾起花道:“謝謝你們的花。有用早膳嗎?”

三隻疊在一起,歪著頭看她。

宣榕換了個說法:“早上有吃東西嗎?”

這次阿望應是聽懂了,嗚嗚地搖了搖頭。

宣榕便道:“可以去找那位穿著靛青衣服,佩著長直刀,話少一點的侍衛哥哥,讓他給你們準備吃的。”

容渡話少心細,生活瑣事、銀兩開支都是他來操持。

說著,她將手中書和花都暫擱一旁,扯張紙,提筆寫了“顧其食飼”四字,疊了兩疊,走到窗前,正愁著給哪一隻比較好,阿望就自告奮勇地仰起頭,小心翼翼叼過紙頁一角。

然後又低低嗷嗚了聲,興高采烈帶著同伴走了。

宣榕看那雪白的影子歡快跑下樓,才找了個白玉瓷瓶,舀水,將桂枝插了進去。

滿室芬芳。

*

宣榕是午時左右,去找宋桑的。

人在晚間易情緒起伏,她很少在日落後與人議事。

更何況,遇到悲傷事,看陽光明媚,也比見滿園昏暗要好吧?

她是這樣想的。

但看到在眼前嚎啕大哭的女子,宣榕還是有一瞬間的恍惚。

邱明大師說她性子柔善敏感,在紅塵裡滾滾,多看些生老病死,把心磨得粗糲些,會有好處。

可真正感同身受時,會發現,原來很多痛楚並不會隨著時間流逝湮沒。

反而愈刻愈深,在重見天日時達到頂峰。

宋桑哭了很久,方才哽咽道:“民婦多謝昭平郡主為我夫君,沉冤昭雪。”

宣榕頓了頓:“你為何認為我是昭平郡主?”

宋桑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郡主額間有朱砂痣,形似觀音。所以,近幾年來京中觀音妝風靡一時,也流傳出京,民婦家鄉裡還會給女童點朱砂以示祈福……”

她低下頭:“喜歡觀音妝的女郎多,本來沒敢往那方向想,可是,這世上,恐怕很少有貴人,肯願意停下腳步,聽我這麼一個滑稽的女人……胡說八道吧……”

宣榕輕輕道:“不滑稽,也沒有胡說八道。這一路,你都做得很好。”

她語氣溫和包容,這讓宋桑像是下了什麼決定,忽然跪地道:

“郡主,這一樁舊事讓您費心,無以為報,唯有我這孩子還算機敏,就算不能跟在您身邊,能跟著任何一位大人,為您鞍前馬後做點事……”

宣榕哭笑不得打斷她:“好好一個孩子,送來當仆從做什麼?他可以去望都,入個學堂,像他父親一樣走仕途。”

宋桑愣了愣:“他可以嗎?”

“當然可以。”宣榕將她扶起,實話實說,“蜀中偏僻阻塞,曆來不適合讀書人,你夫君能中舉,已是聰敏勤懇,家風如此,孩子也不會差。”

她很認真注視著宋桑:“但是宋夫人,你隻想著送孩子遠走高飛,沒想過自己離開蜀中嗎?”

宋桑怔住了。

宣榕很溫和地點破她:“蜀錦製式複雜,你能憑借織布供養一家人,說明心靈手巧;九年未忘夫郎,遠上千裡尋他,說明你有擔當和膽識。你這樣一個人,可以在任何地方都過得很好,你為什麼不去望都闖一闖——帶上你的兒子呢?”

宋桑活了三十二年,不是沒聽過人誇她。

但都是說她侍奉姑婆儘心,說她家務乾得勤快。

她一直以為自己懦弱無能,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屬於男人的“膽識”二字,會落到自己頭上。

宋桑喃喃道:“去望都……帶上阿寶嗎?”

是帶上兒子,不是兒子帶上她。

宣榕想了想,補了句:“若是家裡還有老人,也可帶上他們,行程諸事不用擔心,我幫你安排妥當。”

宋桑語無倫次起來:“民婦……民婦……”

宣榕便安撫地拍了拍她手:“不必急著給我答複,回蜀中了再做決定都行。不過夫人,我確實還有一件事問你。”

見宣榕正色,宋桑也不由得緊張道:“您說!”

像是斟詞酌句,宣榕緩緩道:“那日,夫人為何會跑到驛舍來找章平呢?他不在這住,也不在這辦公。隻有我在這裡。”

宋桑懂了她畫外音,瞪大眼睛道:“可民婦當時真的不知道!是在城外,聽見有人叫賣燒餅,他賣得實在便宜,一文錢就三個,民婦就在他的攤販前吃了餅,不知怎麼,聊到了郡守,他就給我指了這個方向。”

宋桑生怕宣榕懷疑她,又要跪地:“蒼天在上,民婦可以發誓,今日才猜出您身份!!!”

宣榕無奈按了按側額,止住她起身:“說來也不怕宋夫人笑話,昨日,府上兵衛已把你家中情況調查清楚,飛鴿傳書來了。我現在連你家幾棵柳樹都知道,又怎會不知道夫人深淺?坐吧。”

宋桑這才安心,問道:“可是那燒餅郎有問題?我隻記得他生得高大,樣貌很普通,六天過去,估計也找不到了。”

宣榕意外看了宋桑一眼。

這位宋夫人,倒是比她原想得還要機敏幾分。

宣榕擺擺手道:“無事,我就問問。您這幾日先歇息,您夫君屍骨已收斂在義莊,右手指骨確實有斷痕,身量也對得上,應該無誤,等您歇息好了再去看他。”

等宋桑千恩萬謝走了,宣榕才走到臨街的窗前。

窗外,正午秋陽正濃,樹影婆娑,她立了片刻,問向一直侍立的昔詠:“昔大人,你覺得如何?”

昔詠實話實說:“確實不對勁。”

宣榕淡淡道:“也不知哪位手伸這麼長,九年前舊案也能做文章。”

彆看她能輕描淡寫處置此事,那是因為她身後權勢滔天。

但凡換個對“章平”不喜的對手,都做不到如此迅猛來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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