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藏月(2 / 2)

我見觀音 雕弦暮偶 18051 字 4個月前

她拇指用力,想要推開刀鞘,但沒推開,一看側邊,才恍然又被上了鎖。便按照記憶中的法子解鎖,再一推刀鞘,這次,一捧寒氣逼人、一彎銀刃如雪。

刀刃上,少女眼眸如琉璃,眉間紅痣似朱砂。

她合起刀,纖長白皙的手一轉,耍了個漂亮的刀花。

*

漂亮的刀柄旋轉如風,被一隻雪白小手抓著。

這刀對於一個虛歲十二歲的孩子來說,還是太大了。

哪怕掛在腰上,像是一條亮閃閃的裝飾,也接近她一半高。因此,當她想耍個刀花時,自然會因抓握力度不夠,彎刀啪嗒一聲落地。

四周同伴目移,想假裝什麼都沒看到,但又無法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隻能眼神遊移地稱讚幾句:“郡主還是這麼喜歡刀啊……”

“對對對,這藏月就沒看過您離身,當真……不錯!”

“這把刀真是太漂亮啦!郡主郡主,能給我摸摸嘛?”

唯有一位身著華服的小少年,拍手喝彩:“表姐玩刀玩得精彩!迅捷如風,出手似電,雖有一點瑕疵,但瑕不掩瑜!!!好!!!”

在他誠懇的誇讚下,一群小蘿卜頭也發出了震天動地的鼓掌:“好!!!”

“……”宣榕被他們的臭不要臉震了一震,半晌才撿起刀拍拍灰,“倒也不必睜著眼睛說瞎話。”

她這位太子表弟謝旻什麼都好,知禮儀懂進退,嘴甜得能膩死人。

唯獨有時候說話太誇張。

謝旻笑嘻嘻道:“哪有!表姐最厲害了!做什麼都厲害!要我看,使刀比那三個小子都強。”

哪三個?

但下一瞬她反應過來:“耶律佶,耶律金,和耶律……?”

謝旻點點頭:“對啊,北疆那三個。咦,表姐也討厭耶律堯嗎?都不叫他名字的。”

宣榕剛想搖頭,被一群小姑娘圍住的容鬆就勉強探出個頭,嚷嚷道:“太子殿下!這你就不懂了,郡主不討厭他,但不是很想叫‘耶律堯’。”

謝旻笑得眼更彎了:“說得你好像很懂一樣……?說來聽聽,阿鬆。”

容鬆像是終於知道了謝旻不知道的事,頗有些得意洋洋:“你可知耶律堯他名字從何而來?”

謝旻微微眯眼:“人的名字,不都父母取的麼?不是父母,也是長輩,或者大儒。孤的名字就是,本是‘敏捷’之‘敏’,因著和太祖的字撞了,讓群臣集思廣益,換為了日光之旻。”

容鬆卻搖

搖頭:“不不不,哈哈哈哈不是這樣的太子殿下!據說那小子生來帶煞,剛出生就讓草原草場燒了三天三夜。老王想殺死他,沒殺成,又想溺死他,但這小子漂了幾天,硬是被下遊牧民救了,最後被他娘給尋了回去,回去當晚,奉命去溺亡他那幾個士兵落馬摔死了。你說命硬不硬?他娘偷偷摸摸把他養到五歲,才被發現,所以他一直沒名字。”

謝旻稍一思索,也覺得不對勁:“不錯,若是老王厭惡,不會用‘堯’字這麼個字。上古帝王呢,孤都不敢用這名兒,怕壓不住。”

話說到此時,宣榕已經有點坐立難安了。

今日本是一年一度的秋獵,她自幼體弱,怕她無聊,一群同齡人才被支使來陪她。可她沒想到容鬆會口無遮攔把這事說出去,連忙製止道:“阿鬆!走,叫上阿渡,我們去看射獵吧。”

“讓我說……”容鬆還想開口,一個“完”沒出口,被他哥反手賞了顆毛栗子,眼冒金星被拖走了。

反倒是謝旻被吊起了胃口,笑眯眯地湊到宣榕麵前,好聲好氣道:“榕姐姐,到底怎麼回事兒呀?”

宣榕遲疑,領著他向看台走去。

秋風瑟瑟,皇家旗幟獵獵,她覺得有點冷,謝旻就很有眼力見地從侍從手裡拿過鬥篷,給宣榕披上,還給她係了個漂亮蝴蝶結,眼巴巴問道:“他名字到底怎麼回事啊?說給我聽聽嘛!咱們倆誰跟誰,還瞞我乾什麼?”

宣榕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半晌,自暴自棄道:“他那名字是我指的。”

謝旻:“嗯???”

他似是來了興趣:“怎麼回事?表姐,什麼叫你指的?”

看台一望無垠,遠處秋日耀眼,天高雲淡,近處草木蔥蘢,偶有獵物姿態駿捷,一竄而過,也有本就為捕食關係的動物,互相追逐。

宣榕實話實說:“……就是,那個……他父親不是一直沒給他取名字嘛,他母親有沒有給取我不知道,但報到大齊時,確實是空白的。當時爹爹內閣會議,有人提議說大齊給賜個字,一方麵,彰顯我國威儀,另一方麵,若是取個頂好的,能讓兄弟三人因此相鬥,放眼未來,大齊坐收漁翁之利。爹爹給按了黃批。”

黃批的意思是,內閣不過問,可辦可不辦。

謝旻若有所思:“想來宣大人沒把這事放心上。也對,他向來坦蕩,怕是不屑算計幾個小孩子。”

宣榕“嗯”了聲:“不過,後麵蕭閣老他們還是準備取個字。一堆人揪著這個字,討論了四五天——爭得麵紅耳赤的,險些影響朝堂正事。爹爹實在看不下去了,當時正好我去玩,他便把我抱在椅上,語氣很淡地道:反正也是個名字,郡主指了哪個就是哪個,如何?”

謝旻哈哈大笑:“原來如此!然後你就隨意指了個字?”

宣榕默然片刻,搖了搖頭:“不,阿旻,我是很認真地想了一個字。”

堯舜禹,受之天命,生而為王。堯字當頭,自為最好。

這是七歲的她,在心懷不忍下能想到最好

的名字。()

但後來才知不妥——她與他非親非故,有什麼資格,這麼居高臨下,遙遙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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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實在是太尷尬太羞恥了,給家中小貓小狗取名也就罷了,給一個比她還大的少年取名,人家還真用上了,這算個什麼事兒?!

簡直能算得上荒謬了,去年三質子入禮極殿讀書來,她都沒好意思多看一眼。

宣榕越說越有點難得的抓狂:“好了好了,都告訴你了,你彆和彆人說,也不要再提起此事了!否則傳到他耳朵裡,他會怎麼想?太難堪了吧?”

謝旻笑嘻嘻道:“不說,我保證,守口如瓶。如果有第四個人知道了,肯定是阿鬆說的。”

說著,他斂了笑,看了一眼周圍侍從:“都聽到了?不許外傳。”

侍從應後,謝旻邀功道:“這下表姐安心了吧?”

宣榕沒覺得多安心,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破事當事苦主遲早要知道。

她心不在焉的:“嗯。”

又吹了會冷風,覺得索然無味。剛想回去得了,這時,有人走來,從背後把她輕鬆抱起,還顛了幾顛,輕快問道:“喲,我們小郡主怎麼在這,你爹娘呢?”

宣榕聽到這聲就知道是誰:“戚叔。藏書閣有點要事,他們先回去了。”

回頭一看,果真是身材高挺、意氣風發的戚文瀾。他行伍出身,眉目英氣,縈繞一股肅殺,在場侍從紛紛見禮,戚文瀾擺了擺手,將宣榕放在看台上,窩著長手長腳,也在旁邊坐下,點點頭道:“行,那我陪你看會兒秋獵?”

宣榕鬱悶道:“光看不好看……我也想下去打獵。”

戚文瀾樂了:“你這我一隻手就能提起來的小身板,還想下去打獵?老老實實坐著欣賞吧。不過說回來,我也四五年沒來看秋獵了,我給你點評點評。”

宣榕:“……”

宣榕:“好吧。”

於是她端正地坐在看台,粉妝玉砌似雪雕的人,撲閃著纖長睫羽,聽征伐沙場的戚將軍,評菜一樣,把每一位“個中高手”批得狗血淋頭。

戚文瀾痛心疾首:“就著,還朝廷棟梁之後呢,我拉頭驢來跑得比他們都快。”

宣榕眼觀鼻鼻觀心,閉目養神,試圖屏蔽她戚叔的魔音。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戚文瀾猛然坐直,一拍大腿,摸著下巴道:“這小子不錯啊。謔,你看他這胳膊這腿,嘖嘖!”

宣榕本來昏昏欲睡,被他這一嗓子給嚎醒了。

又聽見戚文瀾讚道:“謔,你看他這腰背這肩頸,嘖嘖!”

宣榕揉了揉眼:“終於有好苗子嗎?”

戚文瀾繼續誇道:“哎呀,四肢有力,身手矯捷,真是塊練武的好料子。若放我帳下,假以時日,不說帥才,肯定也是個響當當的將才!”

宣榕眨了眨眼,隻看到遠處草地上,一個朦朧的剪影,高頭大馬上,有騎手著紫袍控馬馳騁,他的馬極穩極快,隱隱追上一閃而過的斑紋獵豹。

() 到距離不遠時,他勒馬持弓,在馬蹄高舉的瞬間,指尖一鬆,狠狠射出一箭。

正中獵豹!

四周都是一片喝彩——有把守的侍衛、有看台的權貴,亦有尚在秋獵圍場的騎手們。

和方才給宣榕捧場的喝彩完全兩碼事,這是實打實的歎服。

贏的眾人交口稱讚的少年也似是轉過身來,露出了麵貌。

這讓戚文瀾捶胸頓足,一陣惋惜:“哎喲,可惜了!()”

宣榕好生奇怪:怎麼,長得很醜嗎?()”

戚文瀾搖頭道:“不不不,是長得太好看了。這臉蛋,嘖嘖,比你爹……不,比你戚叔我年輕時候都俊。可一個大男人,上戰場殺敵的,要長得那麼好看作甚啊!當小白臉嗎?而且他相貌帶妖,從麵相看,就不是中正端直的類型,既妖且野,在我們軍中叫殺星的。唔,不吉利。”

宣榕心裡默默嘟囔:怎麼都喜歡借著法子誇自己。

見戚文瀾一臉又喜又痛,宣榕瞥了他一眼:“戚叔你在這嚷嚷百遍有什麼用?求才若渴,直接招攬他入你軍中啊。”

戚文瀾卻眯了眯眼,沉吟道:“不行吧,我把北疆人拉進軍裡,是培養細作還是培養仇人啊?趕明兒他學了一身本領,反過頭來打我,這賬怎麼算?”

宣榕這才反應過來:“北疆那三位嗎?”

“好像我就說了一位?”戚文瀾向四處看了看,“最小的那個,身手委實不錯。那把弓硬,我在他那個年紀不一定拉得開。他哥哥們呢?不會是看騎術比不過當弟弟的,怕丟臉不來了吧?”

宣榕本想怎會,正巧餘光瞥見不遠處另外兩道同樣策馬奔騰的人影,便伸手一指:“耶律佶和耶律金在那呢,他們騎術也很好的,戚叔你不要胡說。”

戚文瀾摸摸她腦袋,失笑:“草原裡生長大的,這方麵本身就強過中原人。絨花兒,你莫怕,下次你找他們比學識,比詩詞歌賦,比策論文章,絕對壓死他們一軸。”

宣榕一聲不吭,心道:你當阿旻為什麼討厭耶律,還不是策論輸了他,按律作詩也沒比過。

愁啊……這人當真是不知“藏拙”二字如何寫。

對於遠赴異國他鄉的質子,大齊確實以禮相待。讓他們同皇嗣一道在禮極殿識書習禮,謂之教化。

但不意味著你可以處處強人一頭——否則讓所謂“天朝上國”的麵子往哪擱?

要不,下次遇見了,偷偷提醒他注意一下?

就在宣榕沉思時,一邊戚文瀾臉色微變:“他們倆這是要乾什麼?他娘的箭怎麼亂放?!”

隻見同色紫袍耶律二兄弟,也在策馬而奔時,取箭搭弓,似是要射。但那鋒利的箭尖,對準的確實勒馬停在草場,想要彎腰抄起獵物的少年——

這兩人既是毫不避諱在敵國主場,想要殺死自己弟弟!

戚文瀾當場就坐不住了,爆喝一聲:“放肆!乾什麼?!”

說著,他信手摸了手邊物什,也沒看清是什麼,就狠狠一擲,

() 越過數十丈的距離,砸在耶律金那匹馬腿上。

烈馬驟驚,差點沒把騎手掀翻下去。

一直看守在側、防止猛獸傷人的侍衛們,立刻忙不迭衝進獵場,將耶律佶二人團團圍住。

而耶律堯依舊氣定神閒,抄起了那隻斷氣獵豹,扔進簍中。

像是並未注意方才的暗流洶湧。

宣榕天生反應就慢半拍似的,等戚文瀾長舒一口氣,抹著汗坐下時,才慢吞吞道:“戚叔,你剛甩出去的,是我爹給我雕的玉兔子,去年生辰禮之一來著……”

說著,她示意了一下鬥篷係繩上光禿禿的墜子,隨風淒慘搖曳。

半刻鐘前,那裡掛著一隻玲瓏剔透、栩栩如生的玉兔。

戚文瀾僵了僵:“……我賠個給你。”

宣榕想了想:“不用了。”

“……怎麼?”

宣榕認真道:“你想啊戚叔,你手藝活沒法看,現學又浪費你時間,又牽扯你精力。買個差不多的玉兔吧,也沒必要,我家裡還有好多街上買的呢。”

戚文瀾:“…………”

短短幾句話,說得大將軍熱淚盈眶,恨不得立刻翻過圍欄,去把那不知砸在何處的玉兔給她撿回來。就在戚文瀾天人交戰之際,有侍從疾步來稟,附耳說了幾句話。

戚文瀾微微一訝,但還是頷首:“可以,讓他上來。”

隻聽見看台側邊傳來靴踏之聲,緊接著,一襲紫色騎射服的少年持弓走來。他眉眼精致,藍瞳瑰麗,身姿筆挺,不疾不緩走到戚文瀾麵前,攤開另一手,掌心落了隻晶瑩玲瓏的玉兔。

玉兔長耳垂身,憨態可掬。此時一邊耳朵損了一角,不失可愛,但不再完美。

少年不卑不亢道:“多謝戚將軍仗義相救,我來還這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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