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江隱隱覺得不對,快步走進學校, 到後來, 直接用跑的。
樓裡已經沒有幾個人, 多數是本校老師和學生在打掃衛生歸置桌椅。
韓江找到溫顏的考場, 裡麵空無一人。
他在每一間教室迅速掃過,甚至連消防樓梯和老師辦公室都找過一遍。
期間他不停打電話,但一直沒有人接。
跑過一樓衛生間的時候, 他猛地停下,女廁所裡有熟悉的鈴音傳出,隱隱還有抽泣的聲音。
他的心怦怦跳, 顧不得那是女廁所,叫著她的名字,試探性的走進去。
最終, 在洗手台下麵的狹小空隙裡找到溫顏。
她縮在裡麵, 腦袋埋進膝間,手臂抱著雙腿,手裡握著還在響鈴的手機。
她肩膀在抖動。
她在哭。
韓江的心被狠狠揪起, 蹲在地上握住她的肩膀, “顏顏。”
溫顏猛地躲了一下,抬起頭,看到韓江。
她已經不流淚,有幾根頭發淩亂貼在臉頰上, 臉全都花了, 可以想象剛剛哭的有多凶, 她呆呆望著韓江。
韓江拿掉她的手機,看到短信界麵,是她姑姑溫立慧給施靜發的一條:今天顏顏就考完了吧?房子的事不能再拖了,她媽都死幾年了,那房子是我們溫家的——
後麵還有幾句,韓江沒有看,直接去看收到信息的時間。
開考前十分鐘。
他把手機放進自己兜裡,想把溫顏從洗手池底下抱出來,但剛一碰到她的身體,溫顏忽然就哭的洶湧。
她眼淚流水一樣,看著眼前模糊不清的韓江,啞著聲音說:“韓江,我沒有媽媽了。”
韓江瞬間紅了眼睛,一把將人拉出來摟進懷裡,手掌不停輕撫她的背。
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心裡難受,他掉下眼淚,為溫顏,也為那位素未謀麵的,母親最好的閨蜜。
韓江一直懷疑向飛鴻出事,也曾想過是不是人已經沒了,但真正確認這件事,他第一反應是:溫顏以後怎麼辦?
她還那樣小,她每天都在期待見到母親。
有人要用衛生間,剛進來便發現洗手池旁,一個年輕男人半跪在地上,緊緊摟著一個女孩,來人愣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要打擾比較好,又退出去。
韓江低頭,嘴唇輕碰了一下她的頭發,低聲哄她:“沒事了,我在呢。”
溫顏漸漸平靜下來,眼淚將他的胸口浸濕,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沒過多久,施靜急匆匆找過來,看到兩個人都坐在地上,心裡一驚:“怎麼了這是?”
她以為溫顏沒有考好,但韓江給了她一個眼神,讓她先彆說話,他把手機遞給施靜。
施靜看到短信,愣在原地。
她後悔把電話給溫顏用,同時又憎恨那個女人,竟這樣心急,多一天都等不了。
韓江勾住溫顏的腿窩,將人抱起來往外走。
溫顏靠在他胸口,一直抓住他的衣領不放。
他沒回酒店,直接把人帶回家,一躺到自己床上,溫顏就將被子拉過來蓋在頭上,一直到晚上,也沒有說一句話。
期間韓江進來看過幾次,但沒強迫她起來,想給她時間消化這件事。
他也從施靜口中得知整件事的真相,終於知道,為什麼那年溫立慧忽然善心大發要把她接回去,又為什麼,施靜在去看過她後非要把她帶回來。
韓江坐在溫顏床邊,靜靜看著被子裡那個小小的姑娘。
她真傻啊,為什麼從來不說呢?
如果施靜那年沒有去看她,沒有把她接回來,這幾年,她會過著怎樣的日子?
韓江不敢想。
施靜站在門口衝他招手,把人叫出來後,她憂心忡忡:“接下來要怎麼辦?她不吃不喝,身體也受不了。”
韓江抿著唇,眼眸很深,“我想辦法。”
“還有,”施靜想起最著急的一件事:“你說,她是考試前看到的,還是考完看到的?”
到現在為止,沒人知道溫顏有沒有參加最後一科考試。
韓江沒有說話,過了會,低低開口:“不知道,隨便吧,如果沒考,複讀就是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她的情緒,她的身體。
接下來的兩天,溫顏吃不進東西,又發了燒,她不去醫院,施靜隻好請了醫生到家裡給她打針,第三天燒退,她終於願意起來走動。
她敲開了施靜書房的門。
施靜表情有一絲驚訝,以為她還在睡覺,又特彆心疼,隻過了兩三天而已,她已經瘦了一圈,眼睛還有些紅腫。
施靜上前抱住她。
溫顏慢慢伸出手臂,回抱住她,“靜姨。”
那些掩藏在無憂光陰下的秘密,終究要浮出水麵。
在溫顏的房間,兩個人靠在床頭,施靜摟著她,將這些年她知道的,經曆的所有事,都講給溫顏聽。
她有權知道這些。
韓江靠坐在她房間的飄窗上,一條長腿蜷起,手臂搭在膝蓋上,眼睛看著窗外。江麵水波平穩,船隻移動緩慢。
關於向飛鴻,其實施靜能說的不多。這幾年她的行蹤,位置,參與過的案子,施靜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隻是在溫顏十三歲那年,有一位姓宋的警官找到她,告訴她向飛鴻殉職的消息,並把一張電話卡交給她。
向飛鴻有一封提前寫好的遺書,在她出事後才被隊裡打開。
裡麵所有的交代都跟她唯一的女兒有關。
隊裡每一個參與到前線工作的人,都有這樣一封遺書。
施靜說,那封遺書在宋隊手裡,宋隊如今在外地公差,手機號碼全換了,她也聯係不上,等他回來,施靜會帶溫顏去見他。
她緊緊握住溫顏的手,“你不要怕,無論怎樣,我們都會陪著你。”
溫顏沉默好久。
隨後,她垂著頭,目光向下,“所以,我媽媽五年前就去世了。”
“短信也是您在替她發。”
她忽然抬起頭:“那現在呢?我媽媽她現在在哪?”
施靜頓了下,搖頭,“我問過,宋隊沒有告訴我,那個案子似乎還沒有完,我想,她所葬之處應該也是要保密的,可能不會在普通墓園,等以後見到宋隊,你親自問他吧。”
溫顏再次沉默,隨後看向施靜:“姑姑那時忽然接我回家,也是因為這個,對嗎?”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說出口,但大家都明白,一向沒有來往的溫立慧這樣做,隻是為了撫恤金。
隻有扶養溫顏的人才有資格在她十八歲之前保管那些錢。
那年溫顏被接走後,施靜很想她,第二年去看她時,映入眼簾的是雜亂破舊的房間,毫無家教的男孩,和一個隨時會發火動手打人又酗酒的姑父。
溫顏就縮在房間角落的木頭書桌旁,穿的衣服還是去年施靜給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