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說出那句“我不想在外麵”,已經耗儘了她所有的勇氣,這會兒生生被切斷,一時間還有些續不上,她咬著唇說:“下,下次吧。”
韓江覺得這樣晃一下,還不如她一開始就不答應。
現在倒好,仿佛要心梗。
韓江煩躁得很,也睡不著覺,把溫顏送回去後,又一個人出來在海邊瞎轉,期間接到了陸非的電話,兩人互相攻擊了一會,他心情總算稍微好些。
今晚天上沒月亮,韓江兩手插兜,低著頭學溫顏,用腳趾在沙灘上劃拉。
粗糙地寫了個“溫”字,覺得太醜,於是直接蹲在地上,手掌一抹把原來的擦掉,重新一筆一劃寫了溫顏的名字。
喜歡一個人真的很奇怪,隻看她的名字,就很高興。
有年輕女孩過來搭訕,想要他的電話。
韓江頭都沒抬,“我有女朋友。”
女孩兒悻悻地走掉。
沒有多久,眼前又出現一雙沙灘鞋,天藍色,這裡每個攤位都有同款。
韓江抬起頭,發現是昨天那個施靜的高中同學,她手裡拿著一支雪糕,已經吃掉一半,笑著低頭看韓江:“我覺得眼熟,剛才還不太敢認呢,你媽呢?”
韓江規矩站著:“秦姨,我媽回房間休息了。”
秦女士高中時是施靜的班長,那時兩人關係還不錯,畢業最初的兩年還有些聯係,後來她工作調到外地,漸漸聯係就少了。
她坐下來,拍拍旁邊的位置,“彆站著了。”
韓江依言坐下。
昨天吃飯時秦姨看到施靜一雙兒女就很羨慕,她身體不太好,三十幾歲才辛苦要到孩子,也隻生了那麼一個,覺得有點少,兩個正好,長大了還有個伴。
兩人閒聊幾句,秦姨說:“其實我還挺羨慕你媽,兒女雙全,家庭事業都不錯。”昨天吃飯時,她默認溫顏也是施靜的孩子,施靜覺得解釋起來比較麻煩,也沒必要,就沒否認。
韓江對這件事比較敏感,糾正她:“那個不是我妹妹。”
秦姨扭頭:“不是嗎,我以為她也是你們家的呢。”
她特彆注意過溫顏,心想真是個安靜乖巧的女孩。
韓江嗯了一聲,想了下,又說:“她媽媽也是你們班的同學。”
秦姨有些驚訝:“是嗎?她媽媽叫什麼名字?”
“向飛鴻。”
秦姨臉上明顯茫然了一下,對這個名字很陌生:“向飛鴻,”她仔細回憶一番,“我們班沒有叫向飛鴻的人啊。”
韓江皺眉,很多年前施靜就說過,她跟向飛鴻是高中同學,記憶不可能出錯。
他問:“您確定嗎?可能是後轉學過來的。”
秦姨很肯定:“確實沒有,我們班轉學的人就那麼幾個,我都記著呢,興許是外班的吧。”
韓江沒有繼續追問。
再回去時,他看向施靜房間的那扇門,腦子飛速運轉。
她為什麼要撒謊?
她跟向飛鴻到底是什麼關係,如果不是同學,不是好朋友,為什麼要無緣無故替她撫養女兒?
也許上一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他不敢細想。
這次的行程本來定了四天,但第二天早上韓雪凇突然接到一通電話,公司那邊有急事需要處理,他決定提前回去。
他一走,施靜也覺得沒什麼意思了,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一起回去。
公司派車過來,當天下午就把一行四人接回嶽城,下了高速,韓雪凇換乘商務車,直接去總部開會,家裡的車由韓江開回家。
晚上,韓江把陸非約到酒吧。
陸非依舊一副大爺模樣,拽拽地甩了張VIP卡在桌上,點了不少好酒。
他好像到哪裡都是VIP。
打發走兩撥長腿美女,半封閉的小包間隻有兄弟倆,陸非看出韓江有心事,“這麼著,約我出來又不說話,成心騙酒喝?”
韓江低著頭,用吸管在雞尾酒杯裡攪弄。
海藍色的雞尾酒,很像他剛離開的那個海邊,他想起那天攔腰抱住溫顏,作勢要把她扔到海裡。
她那時好激動,怕死了,好像他真的會把她扔進去。
陸非看了他一會,抿一口手邊的酒,手臂閒散地搭在後頭的沙發靠背上,“你們家小富婆呢?怎麼沒帶來,我讓調酒師給她調一杯度數低的。”
記得當初知道倆人在一起,陸非狠狠敲了韓江一頓飯,那頓飯就三個人,吃了四位數,溫顏心疼死,可韓江刷卡時眼睛都不眨。
韓江安靜的有些反常,陸非納悶:“吵架了?”
“沒有。”
“那你?”
“陸非。”韓江鮮少這樣正經叫他,“你撒過謊嗎?”
陸非:“……當然,這世界上哪有沒撒過謊的人。”
“那你為什麼撒謊?”
這讓陸非沒法回答,為什麼呢?一個人選擇說謊,理由千奇百怪,善意的,惡意的,誰說的清呢。
他覺得有些奇怪:“你今天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韓江沉默一會,垂著頭,用手指按壓太陽穴,“沒事,可能我最近有些累。”
酒有些上頭。
回去時,家裡空無一人。
臨走前他看到施靜把帶回來的海鮮分裝到袋子裡,大概給朋友們送過去了,溫顏應該也跟她在一起。
韓江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會,越安靜,心越亂。
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晚上八點整。
他站起來,走到門口把防盜門反鎖,隨後進了施靜跟韓雪凇的臥室。
父母的房間他不常進,麵積很大,有獨立浴室,記憶中施靜有一個棕色的小盒子,裝著家裡以前的相冊,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
找遍了房間也沒有。
他又去施靜書房,最終在書架最頂層的拉門裡翻到那個盒子。
被人推到最裡側,不仔細翻根本看不到。
他拂去盒子表麵上的灰塵,打開。
最上麵是畢業證和兩本結婚證,獨生子女證,往下還有幾張他小時候得過的獎狀,韓江把那些東西拿開,抽出裡麵的相冊。
他沒什麼耐心,三兩下翻到施靜的高中畢業照,拎著相冊去溫顏房間把她的鐵盒子翻出來,找到一張向飛鴻年輕時的照片。
一一比對,畢業照裡,沒有向飛鴻。
在這之前,他抱了僥幸心理,那麼多年過去,也許秦姨記錯了也說不定,但現在他沒辦法自欺欺人。
施靜就是在撒謊。
他拿著相冊回到書房,不願意自己瞎猜,已經決定要當麵問清楚。
他把相冊放回去,又隨手翻了下麵的東西。
忽然發現在盒子的最底部,有一個牛皮紙信封,大概時間久遠,邊沿已經有磨損。
韓江把信封拿出來,裡麵沉甸甸的,打開一看,是一張報紙。
一張十三年前的舊報紙。
一大半版麵報道了一位因公殉職的消防隊長,那位英雄的相貌讓他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剛才,他還在溫顏幼時的照片裡見過他。
似乎有種預感,韓江立刻去找報紙裡這場火災的發生日期。
當看到那串數字時,他的心一沉。
那個日期,跟十三年前韓家發生火災的日期,是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