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江拽著溫顏拔腿就跑。
跳窗。
外麵都是碎石磚塊, 還有些以前的積雪, 兩人磕磕絆絆,跑的並不快。
身後打更老大爺晃著手電, 還在喊人,但自知腿腳比不上年輕人,也跳不了窗, 隻能乾著急。
沒一會, 倆人沒影兒了。
溫顏被他拉著, 一路跑出樓群外,兩個人站在路邊彎腰撐著膝蓋大喘氣。
好不容易平息一些, 兩人對視一下,同時放聲大笑。
溫顏的臉凍得紅撲撲的, 好久都沒有笑的這麼痛快,“我們為什麼要跑?”
“不覺得很刺激嗎?”
“刺激!”
韓江有點著迷地盯著她的臉,看到她鼻尖紅紅的,忽然想起那首聖誕歌曲《紅鼻子鹿》, 溫顏小學三年級時,學校老師教了這首歌, 她回家獻寶一樣表演給全家人看。
小小的身子站的筆直, 施靜給她編的小辮子一翹一翹,雙手背在身後,唱的有板有眼。
他們在寒冷冬日的街頭接吻。
韓江從不信命, 但現在他有時會想, 如果當年沒有那場大火, 溫顏就不會被送到韓家,他也不會認識她。
那場火,帶走了溫顏的父親,也把她帶到韓江身邊。
似乎一切都是因果循環。
一月中旬,宋隊終於回到嶽城。
他剛辦完一件大案,還有很多後續報告要寫,但聽說韓雪凇找過他,便沒有耽擱,兩人電話聯係,韓雪凇告訴宋隊溫顏已經知道母親殉職的消息,有些事情,還需要他來交代。
他們約在一間茶室。
韓江陪她來,把人送進包間後,本想回避,但溫顏拉住他,“彆走。”
她不介意,宋隊自然也不介意,韓江在她身邊坐了。
宋隊長相平庸,個子不高,是扔到人堆兒裡立刻找不到的那種。
但在他們那個職業裡,這種長相其實最安全,不引人注意,方便辦事。
他眼睛不大,炯炯有神,跟他對視時,會不自覺緊張起來。
“你小時候,我抱過你。”宋隊說。
麵對母親昔日的戰友,溫顏本有些局促,但這開場白接地氣,沒有陌生人見麵的生疏感,一下拉近兩人距離。
溫顏對宋隊恭敬禮貌,在他口中,知道了向飛鴻這些年的很多經曆,其中有些之前已經聽韓雪凇說過,有些是連韓雪凇都不知道的。
向飛鴻的骨灰盒葬在一個專門的秘密地方,溫顏暫時還不能去看。
宋隊說:“你母親最放不下的就是你,當年出事,那邊的同事交給我兩封信,一封給我,一封留給你。”
“把電話卡給施女士,拜托她以自己的名義繼續跟你聯係,也是你母親的意思。”
苦心安排,不過是想讓溫顏無憂快樂地長大。
他將桌上的信封推到溫顏麵前,“這一封,就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信,沒有打開過。”
溫顏看著近在眼前的信,母親親手所寫,雖然已經過去多年,但宋隊保存的很好,沒有褶皺,也沒有變色。
溫顏忽然有些害怕。
猶猶豫豫,不敢動。
韓江默默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溫顏跟他對視一眼,得到的是一個鼓勵的眼神。
信封是淡雅的粉色,正中間是娟秀小巧的女人字跡:顏顏親啟。
顏顏: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媽媽應該已經不在了。
其實,這封信我每年都會重新寫一遍,因為每年都有新的話想跟你說。
希望你沒有機會看到這封信,那代表我已經平安回到你身邊。
今年你已經十三歲了。
媽媽愛你。
對不起,你那麼小,我就扔下你去那麼遠的地方,你一定很孤單,不知道看到這封信時,你多大?
高考了嗎?
上了哪所大學?
談戀愛了嗎?
男孩子對你好嗎?
媽媽真的很想知道,想參與你人生的每一個瞬間。
我不在時,你的施阿姨給我寄過一張你的照片,你在拉小提琴,我的女兒真漂亮,真棒。
對不起,照片我沒有留下,媽媽不能讓彆人看到你的樣子。
你想爸爸嗎?一定很想吧。
我也很想他。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他走了,我隻會逃避,把你留在彆人家,現在已經不能回頭,我也不會回頭。
還有很多壞人需要抓,你的爸爸是個英雄,我也不能落後。
顏顏,你的爸爸為他一生鐘愛的事業而死,他無怨無悔,我知道。
我也一樣。
你要好好的,做一個幸福快樂的女孩,我和爸爸在天上看著你,永遠為你祈禱。
信很長,後麵還有很多對她未來的安排,字裡行間,一項一項,事無巨細。
信的最後,她說:
好了,就到這吧,也許明年我還會再寫一封,到時說不定我會跟你探討一下小提琴的問題,看到你拉的那麼好,我也有點想學一下。
媽媽
溫顏流著眼淚讀到最後,韓江摟住她,用紙巾幫她擦掉臉上的淚水。
信到後來,根本不像一封遺書,倒像筆友之間最普通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