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江沉默不語,一雙眼睛疲憊不堪,他腦子太亂,但有一點很清楚,今天這樣的事,如果再來一次,他受得了嗎?
宋隊說:“陰博如今活動範圍在嶽城,這個案子從今天開始已經移交給我們,我們會儘快立案調查,但絕不能打草驚蛇,對於溫顏,派人保護,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暴露。”
“陰博會有所警覺,如果他停止交易,下次開盤不知是什麼時候,那將會對溫顏造成永久性的威脅,從現在開始,她身邊二十四小時不能離人,沒有儘頭,操作是否可行先不說,你覺得她會過的開心嗎?”
他看著韓江:“如果出去,在陰博無法掌控的地方,她可以跟正常人一樣工作學習,不會受到任何乾擾。”
“像坐牢一樣每天被人監視,還是秘密出國,接受我們的保護,你覺得,哪個對她來說比較好。”
韓江緊抿著唇,嘴唇乾涸,宋隊這些話,道理他都懂,但他不願意鬆這個口,最後他問:“會送到哪裡?”
“絕對安全的地方。”
這是機密,宋隊不會說。
韓江又問:“要多久,一個月,一年?”
宋隊眼眸清明,“黎明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從宋隊那出來後,韓江返回醫院,病床上沒有人,韓雪凇說溫顏已經醒了,在浴室洗澡,施靜在裡麵陪著她。
韓雪凇已經給溫顏換了高級病房,有獨立衛浴。
“醫生說她沒大礙,明天就可以出院。”韓雪凇拍拍兒子肩膀,“你也彆擔心了。”
半小時後,溫顏從浴室出來,她換了一身衣服,身上已經沒了啤酒的味道,頭發剛剛洗過,柔順地披在肩上,額頭也換了一次紗布。
韓江抬手輕觸她的額頭,低聲問,“還疼不疼?”
溫顏輕輕搖頭。
時間已經很晚,醫院不能留那麼多人,本來施靜想留下陪溫顏,但韓雪凇給她使眼色,“讓韓江在這吧。”
直到他們走了,病房裡安靜下來,終於隻剩兩個人。
韓江將她抱在懷裡,心疼又自責,“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你。”
溫顏趴在他懷裡,一聲都不吭。
韓江將她拉開一點,看著她的眼睛,“醫生說你身上沒有傷,但我還是不放心,你告訴我,他有沒有打你,有沒有欺負你?”
溫顏搖了搖頭,“沒有。”
“你不要怕,跟我可以說實話。”
“真的沒有。”
韓江略放心些,“那他有說什麼嗎?”
溫顏想說,他想把我送給大山裡沒有老婆的男人。但話到嘴邊,卻沒說出口,她知道,如果說了,韓江一定會更加崩潰,更加自責,也更後怕。
她現在已經沒事,不願意韓江那麼難受。
溫顏說:“沒說什麼,但他承認自己是盛家人了。”
韓江把她拉到床邊坐下,喂了一點水給她喝,“這個我已經知道。”
他猶豫很久,還是開口:“顏顏。”
溫顏抬頭。
“宋隊說,為你的安全考慮,還是——”
“我不去。”溫顏打斷他。
韓江未說完的話生生咽回去,溫顏沒有看他,水杯也遞還給他,“我不去。”
其實出事後溫顏就已經有預感,上次宋隊就有這個意思,但她不想走,她寧可永遠不出門也不想離開韓江。
韓江握住她的肩膀,“我也不想讓你走,但我真的害怕了,顏顏。”
他想抱她,但被溫顏一下推開,她跳下床直接跑到洗手間,將門關死,韓江追過去擰門把手,門已經反鎖。
溫顏哭出來,聲音隔著門板顯得特彆悶,“我不要去!我不要一個人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答應過不會送我走的!”
她幾乎是喊出來的,韓江沒有想到她反應這麼強烈,不停拍門,“顏顏你先把門打開,我們慢慢說。”
溫顏已經不願意再說話,隻聽得到洗手間裡她的哭聲。
這件事,韓江本就不堅定,她這個樣子,他更沒辦法,軟聲軟語哄她出來,但溫顏不做退步,把自己關在洗手間一個多小時。
直到韓江鬆口,“我答應你,不送你走。”
她才開門出來。
韓江一碰到她,立刻把人抱在懷裡,眼角已經濕透,啞著聲說,“對不起。”
溫顏特彆委屈,“求求你了,我不想走。”
韓江吻她額頭。
離天亮也隻剩幾個小時,韓江就這樣合衣躺在她身邊睡了。
第二天上午宋隊來錄口供,韓江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
溫顏把整件事從頭到尾說一遍,條理清晰,細節也很清楚,她說很多話,韓江倒了杯溫水給她。
當宋隊問到陰博還說過什麼時,溫顏猶豫了,宋隊說:“不要有所隱瞞,你的每句話都很重要。”
溫顏抿著唇,“他說,要把我送給大山裡沒有老婆的男人。”
韓江聽到這話,一雙眼睛驚懼無比,再一次心跳劇烈,從沒這樣後怕過。
宋隊看了他一眼,隨即低頭記錄。
錄完口供,宋隊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尾,似乎有話要說。
房間裡隻有三個人,他回頭看了一眼,確定門已經關好才開口:“昨天我已經將我的建議告訴韓江,你們考慮的怎麼樣。”
溫顏的手指緊緊攥著雪白的被子,眼神閃爍,韓江握住她,轉頭看向宋隊,“她不想去,我也不想讓她走,宋叔,還有其他辦法嗎?”
這結果在宋隊的意料中,他說:“我辦過不止一宗這樣的案子,出國對溫顏來說,絕對是最安全的選擇,而且現在有一個非常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如果錯過,將來再要走,還要重新部署。”
韓江不明白:“什麼機會?”
宋隊說:“溫顏知道陰博的身份,他一定會在警方接觸她之前再次動手,這次不僅為報複,還為他不能暴露的盛家身份,所以我今天沒有帶彆人來,對外,溫顏還在昏迷當中。”
“我們可以通過醫院和警方的配合對外宣布,此次車禍一死一傷,再將溫顏暗中送走,陰博得知溫顏已死,仇也算報了,一定會放鬆警惕,到此為止。”
韓江抬眼看宋隊:“你們要放長線釣大魚,又不能輕舉妄動,打草驚蛇,時間太久,如果讓我爸出馬呢?我爸也有一些人脈,黑白兩道都有交情,說不定可以儘快解決這件事。”
宋隊並不讚同這個觀點,“首先,我不建議非專業人員參與進來,這很危險,其次,陰博是個非常謹慎的人,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他身邊的人都是從他姓盛的時候就跟著他,而且,”宋隊看著他,“小山樓是你爺爺和父親拚了半輩子掙下的家業,就算你舍得把小山樓拉下水,有想過你父親嗎?”
韓江無話可說。
他渾身上下充滿無力感,恨自己羽翼未豐,沒有能力保護溫顏,也恨全天下所有販毒吸毒的人,害人害己,終有一天會遭到反噬。
這場談話,由宋隊主導,溫顏一直低頭靜靜聽著,沒有發表意見,這會兒,她忽然抬起頭對韓江說:“我想吃蜜杏,能幫我買一包回來嗎?”
這個時候,吃什麼蜜杏呢?
韓江知道,她有話想單獨跟宋隊說。
韓江點了頭,出去將門關嚴。
病房裡隻剩兩個人,溫顏的臉色很不好,有些蒼白,額頭上的傷口不嚴重,但昨天著實被嚇壞。
宋隊:“有話跟我說?”
溫顏點點頭,她抿了抿唇,“宋叔,我想問問,如果我不走,躲起來,陰博找不到我,會遷怒到彆人身上嗎?”
宋隊望向她,點頭:“可能會。”
溫顏沒有說話。
昨晚,她情緒激動,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不想離開韓江,但後來她躺在韓江懷裡時,卻怎麼都睡不著。
如果因為她而傷到韓家任何一個人,那她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施靜最開始反對他們在一起,不就是因為這個嗎?
宋隊沒有打擾她,讓她一個人安靜思考。
過了很久,溫顏忽然一大顆眼淚順著臉頰掉下來,同時抬起頭,“宋叔,我決定了,我願意配合你,我同意走。”
“但是,您能不能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想,跟他過一個情人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