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2 / 2)

晏捕頭 少地瓜 7613 字 3個月前

晏驕看著黑漆漆的天默然無語。

就連睡飽了的平安也趴在車窗邊,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歎道:“天黑了!”

老太太親了親他的小臉兒,又拿了一條小羊毛披肩給他披了,“是天還沒亮。”

開始入秋了,早晚頗有涼意,萬一染了風寒就不美了。

“天還沒亮,”平安照例學話說,配合的仰起頭讓奶奶給他係繩,剛好看到天邊一閃一閃的啟明星,便開心的指著喊道:“星星!”

“對,星星。”老太太滿麵慈愛的摟著他,又指著其中一顆道,“那是啟明星,是東邊。”

“啟明星,”平安懵懵懂懂的跟著念了一回,揚起的小臉兒上露出渴望,“要。”

眾人哄的一聲都笑了。

齊遠打馬溜溜達達過來,把個兔子燈籠插在窗邊,“那玩意兒可真要不著,這個星星拿著玩吧。”

平安仰頭看他,奶聲奶氣道:“謝謝齊叔叔。”

齊遠欠身捏了捏他軟乎乎的下巴,隻覺又是活力滿滿的一天,心滿意足的走了。

晏驕看的好笑,心道這怎麼弄的跟充電似的……

這一日的路程走得紮實,差不多到了卯時,眾人才看見遠處巍峨矗立的城樓。

龐牧不由勒住韁繩,釘在原地怔怔望了許久,清晰的感受著自己全身的血液一點點沸騰。

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經沾染了同袍的血,這裡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棵草,都是將士們用活生生的命奪回來的……

“嗚~~~~”

那高高的箭樓上忽然傳來號角聲,低沉悠遠,凝而不散,渾厚的好似源自大地深處,就這麼在空氣中緩緩蕩開,然後一路沁到骨子裡。

晏驕猛地打了個哆嗦,低頭看時,就見手背上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可靈魂已經無法克製的跟著戰栗。

“犀角號,”龐牧神色複雜道,忽然低低笑了聲,“這群小子,功夫倒是沒落下。”

“是發信號嗎?”晏驕問道。

“嗯,”龐牧用馬鞭遙遙指著其實並看不大清的箭樓,“鎮遠府城四麵共設箭樓八座,晝夜監視不停,根據號角高低緩急表達不同情報,緊急時咱們才剛動身的驛站都能聽得見,再配合狼煙,可直接發八百裡加急入京,省去中間周折和情報傳達風險。”

“那剛才是什麼意思?”晏驕饒有興趣的問道。

龐牧笑了,一夾馬腹,帶頭朝前跑去,“有故人至!”

齊遠等人放聲大笑,嗷嗷叫著招呼車夫道:“快走啊,到家了!”

眾人皆被這氣氛感染,俱都歡笑起來,快馬加鞭狂奔而去,一時煙塵滾滾車馬轔轔。

待到近前,晏驕越發震驚於這城池之高大巍峨,一眼望去便知邊城之雄渾:

不同於其他府城內外城的兩套結構,鎮遠府外另有甕城,城牆厚度、馬麵數量也幾乎翻了一倍。

一般府城單麵牆上多者開一大二中兩小五道城門,少的也有一大兩小三道,而鎮遠府城卻隻有一門,上書鐵畫銀鉤的“鎮遠”二字。門麵用的也不是尋常門釘,而是密密麻麻寒光凜凜的狼牙長刺,黑漆漆透著幽幽的暗紅。

城牆上麵站的全都是身披鎧甲、手持長矛、身負弓箭的將士。隻要一聲令下,這些悍不畏死的勇士們便可將敵人殲滅於身前。

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任何多餘的花哨累贅,全都為禦敵。

這座城池本身便是大祿最堅實的西部堡壘。

晏驕回過神來時,便見城牆上擠滿了翹首以望的士兵,城門口堵滿了四處奔來的百姓。

他們中有的挑著貨擔,上麵幾盒胭脂打翻了,紅紅紫紫灑了一路也顧不上收拾;

有的還端著飯碗,裡麵半碗麵兀自冒著熱氣;

有的脖子上掛著圍兜,半邊臉上都是皂角沫兒,胡子刮了一半……

他們就這麼怔怔的看著來人,不敢動,也不敢上前,生怕攪碎了這全城人一起做的白日夢。

就連風好像也停了,鳥蟲也不叫了,全都跟百姓們、將士們一起屏息凝神的靜靜看著,空氣中迅速彌漫開混雜著震驚、歡喜、懷疑的狂熱的味道。

龐牧翻身下馬,視線在那些人身上緩緩掃過一圈,然後蹲下去,抓了一把路邊的泥土,看著它們自指縫流出,忽朗聲一笑,張開雙臂道:

“我回來了!”

片刻沉寂過後,歡呼聲猶如山呼海嘯般瘋狂襲來,簡直連群山都帶了回響,一遍遍蕩滌著這座嶄新卻又凝重的城池。

龐牧走回來,朝著馬背上的晏驕伸出手,笑,“來,到家了。”

晏驕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忙胡亂抹了抹臉,用力抓住他的手,翻身下馬。

她敏銳的感覺到這個男人不一樣了。

好像長久以來禁錮在他身上的沉重的枷鎖自從離京那日起便開始鬆動,此時此刻,終於在邊關初秋璀璨的日光下轟然斷裂,在萬民歡呼的浪潮中,混著紛揚的鏽沫自他身上墜落。

他自由了。

不必再背負沉重的責任,無拘無束的行走在這片他灌注了無窮心血,同樣也被無儘回饋的土地上,他從身體到靈魂都舒展開來,從內心深處發出狂喜。

他是自由的。"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