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1 / 2)

晏捕頭 少地瓜 10395 字 3個月前

第109章

善水者溺於水,說的就是人往往會栽在自己最得意的事情上。

何光一輩子要臉,疼愛的閨女死了連個屁都不敢放,可現在卻被發妻當著萍州城最有權勢的人們的麵揭了個底朝天。

“我產後你就再也沒與我同房,本以為是體貼,可酒後吐真言,那日你喝醉了,親口說生過孩子的女人鬆垮的好似麵口袋,都算不得女人……”

何夫人說的時候一臉平靜,如果不是眼底洶湧翻滾的絕望和恨意,晏驕幾乎要以為她真的隻是旁觀者了。

可如此羞辱的話,好像用在仇人之間更合適,就算他們這些旁觀者聽來,也覺得猶如鋼針紮心般難以忍受。

何光渾身哆嗦的像抽風一樣,本能的就要撲過去廝打何夫人。奈何周圍一眾衙役一直虎視眈眈,他剛一動便蜂擁而上,將人死死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畢氏賤/人!你不要滿口胡言亂語,”何光拚命掙紮著,一張臉憋成紫紅色,唾沫星子噴出去老遠,“大人莫要聽她汙蔑!”

比起滿足,蔡文高此刻的表情更像一口氣吃撐了,隱隱發綠。

他也是個男人不假,但同時還是個出了名疼老婆的男人,委實無法接受何光的這種論調。

而旁聽的晏驕和龐牧等人早已目瞪口呆,完全不知該怎麼形容這對在各種意義上都彪悍、殘忍非常的夫妻。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百年修得共枕眠,如今卻鬨得你死我活,何苦來哉?

接下來的大半個時辰差不多就是何光夫婦二人進一步升級的彼此傷害和唇槍舌劍的互捅,如果單純旁聽的話,很難相信這真的是一對曾經親密無間的夫妻。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也沒人會相信竟真有人能在懷揣如此深沉的恨意時,還維持表麵平靜十多年之久。

何光順利長大的孩子一共有四個,而其中隻有長女是何夫人畢氏親生的,也是她唯一真心對待的。

她特意為女兒挑選了千裡之外的婆家,女婿為人寬厚溫和,婆家人口也簡單,都不是難相處的人。最要緊的是,女兒是下嫁,而且嫁妝豐厚,身邊又帶著潑辣能乾的心腹,縱使餘生都不能再回娘家,也會幸福一生。

其餘三人中,何阮已死,何明被養廢了,已經嫁人的次女被畢氏當著所有人的宣告,那個女婿也是她精心挑選的:喜歡在床上折磨人。

何阮的死確實跟她有關,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畢氏的暗中幫忙,何明的書童根本不會成功。

成親多年來,何光主外,而何家內部的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畢氏的眼睛,所以那書童一反常態去廚房窺探的第一次就被畢氏的心腹發現了。

她並未製止,反而叫人加重了何阮安神湯的分量,又遣走了何阮院子裡伺候的人……

過量的安神湯會產生類似於麻醉鎮定的效果,當夜服下墮/胎藥的何阮血流不止,縱使痛苦卻也因為過量安神湯的影響而幾乎動彈不得,而微弱的痛呼聲根本無法傳遞到偏僻的下人房內。

彆說何光,就連晏驕和龐牧等這些見多識廣的也被驚呆了。

畢氏明顯已經具備了反社會人格傾向,從一開始跟何光的相互折磨,到後來虐殺妾室,再到如今的協助外人折磨、殺死庶女,她的行為在一步步升級。

最可怕的是,她能忍,且有心計,還有錢!

如果不是何阮一案沒捂住,畢氏的罪行絕對不會停止。

晏驕恨不得仰天長歎:你有這樣的籌謀和忍耐力,去乾點什麼不成啊?

得知真相的何光瘋了,兩隻眼睛一片血紅,破了音的嗓子不斷噴發出各種各樣惡毒至極的詛咒。

但畢氏一點都不在意,她甚至笑著又丟了個晴天霹靂,“你那樣喜歡女人,可惜再也不會有孩子了,也不會有孫子,哈哈哈哈!”

何家確實已經有十多年沒有新生兒降生了。

所有人都覺得有股森然涼意順著後脊梁骨直竄上來,天靈蓋都跟著凍得慌。

蔡文高一生中從未遇到過這樣喪心病狂的案子,臉上激動地都冒了油,於是不等龐牧發話,他便積極主動的請了本地最知名的大夫來給何光把脈。

大夫也是知道何光的名頭的,一把脈就嚇了一跳,遲疑了下還是比較委婉的說:“何老爺如今已經有了兒子,倒也不妨事。”

他不行了,看脈象好幾年前就不行了,有點像補過頭……不過話說回來,難道之前一直沒人發現過嗎?

晏驕和龐牧對視一眼,心道畢氏也太絕了,何光有兒子不假,可不管是生理還是心理、前途,早就廢了啊!

本著對本地百姓負責,以及將案件務必查的水落石出的態度,蔡文高強烈要求大夫再去何家給何光唯一的兒子何明把脈。

唯一有理由反對的當事人何光已經被殘酷的真相打擊的靈魂出竅,整個人爛泥似的癱在地上,失去了阻止的最佳時機,於是片刻後又不得不麵對另一份殘酷:

父子倆空前一致,這輩子都彆想當爹了。

唯一的區彆是,何光至少體驗過……

晏驕自問也算見多識廣了,這些年輾轉這麼多地方,古今中外的奇聞異事聽過不知多少,可畢氏的“壯舉”絕對令人終生難忘。

“何必呢?”

她看著外麵黃燦燦一片的迎春花歎道。

何大小姐出生後不久畢氏就發現了丈夫的真麵目,其實那個時候她完全可以及時抽身,及時止損,但她沒有,她選擇了最狠厲也最悲慘的應對方法:同歸於儘。

“因愛生恨吧。”龐牧淡淡道,“她實在是愛慘了何光,不甘心放棄,所以索性玉石俱焚。”

萍州一帶對女子和離改嫁還是挺寬容的,尤其畢氏又有豐厚的嫁妝和殷實的娘家,再尋良人另嫁應該不會太難。

可她偏偏不要。

晏驕不得不承認龐牧的說法是最符合人物性格的,但還是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何必啊!”

為了那麼個狼心狗肺的男人,先後填進去那麼多條人命,值得嗎?

感情這種東西,真是……那些人死的太怨了。

何家的案子徹底收尾已經是二月初的事了:何夫人畢氏被判了斬立決,穩婆和被抓回來的書童一樣是秋後問斬。

張興作為舉人知法犯法,有了家室卻故意引誘閨閣少女,後對多人始亂終棄並下藥致使一屍兩命,影響極度惡劣,革除功名貶為庶人,並判流放八百裡並二十年牢獄。不僅如此,連帶著他的恩師和判卷老師都跟著吃了掛落,他的直係親屬也會因此無法順利科舉。

不僅如此,因為他交代了藥的來曆,萍州和周邊幾座城市的煙花場所也來了一次大清洗,繳獲無數禁/藥、贓款,並鏟除好些意料之外的非法買賣……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何光,說來可悲可歎又可恨:一切儘因他而起,他卻是最清白的一個。

但他瘋了。

說瘋或許不太嚴謹,但他確實不大正常了:一夜之間仿佛老了二十歲,頭發都白了,人也糊糊塗塗的,許多事想不起來,甚至有時候還會不認人。

馮大夫親自確診後跟晏驕討論了,一致認為何光在遭受空前打擊後進行了自我封閉,強行剝除何阮死後的所有記憶:

他堅持認為何家還是那個自己說一不二的太平風光的何家,夫人對他言聽計從,幼女和兒子也都健康快樂的成長著。

“告訴夫人,該操持著給他們成家了!”何光清醒時總會顛來倒去的說這兩句話。

外人都說他活該,隻是可憐最無辜的何明。

那個原本稚嫩懦弱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寡言的大男孩。

樹倒猢猻散,何夫人死了,何光瘋了,何家名下的鋪麵紛紛倒閉,掌櫃們卷錢跑的卷錢跑,賠本甩賣的賠本甩賣,根本沒有幾個人願意留下共患難。

就連傳說中兢兢業業的管家也在夜裡撬開庫房,偷了幾套金銀器皿後強行找少東家說這是他多年來的酬勞,然後連夜回老家了。

何光被迫提前挑起家庭重擔,勉強收拾了一塌糊塗的殘局,在短短數日內變賣家產,遣散仆人,然後在一個雨夜帶著瘋瘋癲癲的何光消失。

曾經赫赫有名的何家,徹底消失在萍州城內。

百姓們瘋狂討論了小半月,最終還是因為主人公都不在,缺少持續注入的新鮮感而漸漸遺忘,一切好像重新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