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安然出關,天地間灰敗的氣息較之一年前更加濃鬱。
一道紫色的身影落在她麵前,尊貴端雅的蒼雲帝君有少許失態, “尊客終於出關了。”
隨後他便鎮定下來,十二冕旒輕輕搖晃, 問道:“不知尊客如今如何?”
他倒是想直接催促, 可合道之事卻又非小事, 不可輕忽, 具體準備如何是否有把握隻有當事人知道,若因他的急切影響到對方, 那便得不償失了。
合道若失敗, 蒼雲仙界一樣得不了好。
安然微微一笑, 風采威儀更甚從前, 蒼雲帝君心下有感,知曉她定是有所進益,緊繃的心弦不由稍稍鬆懈。
“我已準備妥當,”她頷首道。
一朵白雲落地,化作煙氣消散,卻是爭流和小五趕了過來。
紅衣的小童要往她身上撲, 被玄衣的仙君抓住後衣領,爭流聽到安然的話, 眼中光華微閃,擔憂之情不曾掩蓋,卻沒有說一句話。
安然看著幾人, 輕笑道:“擇日不如撞日,我這便去了,諸位且耐心等待。”
小五眨巴著眼睛,腳不沾地,在半空亂晃,擔心道:“那我們等著你出來。”
蒼雲帝君抬袖一禮,深紫色的袖袍如水般滑下,“祝閣下此行功成。”
安然對著眾人一頷首,仰頭化做一道華光衝天而去。
情況實則並沒有幾人所想的那般危急,她閉關數月,憶起了從前全部的記憶。她本體本是一方大世界的天道,然世界雖繁榮,卻也終有儘時,本體麵臨崩毀的危機,沒有與蒼雲仙界天道一般坐以待斃。
也許是本體所在的世界比蒼雲仙界更高級的緣故,本體更加靈活,在崩毀之前,果斷放棄了那方世界,以殘缺為代價逃出生天,化為人身,走上道途。
甚至因為本體是天道,安然資質高絕,更有穿梭世界的能力,短短幾萬年,便再一次走到了本體的地步。
有本體記憶在,安然幾乎要比蒼雲仙界的天道更了解它本身。
她閉上雙眼,放任自己的意識投入一個神秘的空間。
轟——
……
蒼雲仙界,帝君殿,蒼雲帝君正與司命星君分坐主客位,司命星君身軀位顫,感覺到有一位強大無可匹敵的存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瞬。
隻是一瞬,司命星君就險些維持不住仙體,想要俯首叩拜。
“帝君,”他嘴唇開合,求助地望向上首的蒼雲帝君,卻見帝君神情複雜,十二冕旒緩緩消失不見,深紫帝袍上象征著無上權威的日月星辰漸漸隱去。
司命星君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驟變,欣喜霎時壓過了恐懼,“難道……她……”
一句話尚未說完整,司命星君就閉上了嘴,今時不同往日,有些存在不可宣諸於口。
蒼雲帝君緩緩點頭,沒了帝袍的襯托,他一樣尊貴端雅,甚至還顯現出一種以往絕沒有的溫潤。
他緩步走下帝座下的台階,正待開口,司命星君忽然瞪大眼睛,似是看到了什麼使他震驚的事情,眼中還有不解疑惑。
不必司命多說什麼,蒼雲帝君就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變化,十二冕旒重新遮擋了視線,帝袍加身賦予他無上權柄。
蒼雲帝君微蹙眉頭,並沒有多喜悅,與司命一般,不解與震驚更多。
“這……”蒼雲帝君搖了搖頭,恢複一貫的鎮定威嚴,“罷了,隨吾去見尊上的兩位好友吧。”
他已改了稱呼。
司命星君神情複雜,低首道:“是。”
爭流和小五同時感應到天地間的變化,小五欣喜道:“然然已經成功了!”
他朝爭流擠了擠眉眼,“現在不必擔心擾亂然然的心神了,你還不打算動作?”
玄衣高華的仙君隻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像是他說的話與他無關,十足的淡定從容,看不出心中所想。
小五扁了扁嘴,重重哼了一聲,嘟囔道:“好心沒好報!”
……
素袍玉簪的女子從天穹落下,身披無限霞光,漫步於玉階間,眉眼淡漠,卻無人可以忽視她。
蒼雲帝君注意到她的身形時有虛幻,猜到是分神來此,俯首道:“見過尊上。”
自今日起,這蒼雲仙界的神就不再是蒼雲帝君了,而是尊上。
安然頷首,抬袖將他托了起來,溫聲道:“我雖合了天道,但這仙界還需要一個蒼雲帝君。”
這便是她恢複了蒼雲帝君尊位的緣故,一界之主的地位雖尊貴,但她卻更喜歡曾經遊曆各界的生活,局限於一地,實非她所願。
蒼雲帝君早有準備,十二冕旒下目光平靜,“謝尊上信任。”但他依舊堅持將安然的存在公布出去。
“尊上既然救了吾等性命,不該默然無聲,無人知曉。”
他可為帝君,卻不願還當真以為自己是從前至高無上的存在。
在此等小事上,安然不願多糾纏,多出一位尊上,為難的是蒼雲帝君,他都不在意,安然就更不在意了。
蒼雲帝君很快雷厲風行昭告整個仙界,並命人於三年後前來帝君殿參拜尊上。
白雲悠悠,仙鶴起舞,瑞獸嬉鬨,仙衣彩帶飄飄揚揚,各路仙人一齊抵達了帝君殿。
盛宴之上,蒼雲帝君放下酒盞,起身道:“見過尊上。”
一眾仙人慌忙放下手中東西,隨著他一同拜下,“吾等參見尊上。”
聲音從帝君殿傳遍整個蒼雲仙界,凡是聽到聲音的人都明悟,自此後,蒼雲仙界的天變了,多了一位尊上。
“吾等參見尊上——”
眾仙中,中等偏上的席位,卻有一青衣少年模樣的仙君臉色微變,古怪而又震驚。
同來的友人拉了他一把,使眼色道:“令道友,莫要愣住,快快拜下。”
此等場合,令杜肖也沒有太出格,順著力道拜下。
上首傳來尊上淡漠威嚴的聲音,“眾仙免禮。”
下一刻,無論是修為深不可測的蒼雲帝君,還是微末小仙,身體都不由自主直起身。
舉重若輕,不帶一絲煙火氣,更讓人驚駭。
蒼雲帝君在下首坐下,十二冕旒靜靜垂落,遮掩了他的麵容,也阻擋了他與眾仙的距離,縱然有諸多揣測的目光,卻也止步不前。
令杜肖捏著一隻酒杯,神情微妙,坐在他左側的是他的好友平湖龍君,好奇又疑惑道:“令道友是怎麼了?”
他與這位好友相交近萬年,從他飛升到此界時就相識,好友性格是有一點乖戾,但大場合上出現差錯還是第一次。
令杜肖抬眸戲謔笑道:“我要說我看到了我徒弟你信不信?”
“你徒弟?”平湖龍君欣喜笑道:“就是那個你天天誇的徒弟?那是好事啊,原來她也飛升了,你們今時能遇到也算有緣,待結束後可去尋她,本君還欠她一份見麵禮呢。”
令杜肖笑吟吟的應了,心道還見麵禮,你待會不嚇得呆滯就不錯了,膽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