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57(2 / 2)

將近十年前,那時她才十八歲,高中還沒畢業。

她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了舅媽,舅媽卻肯定地回答她,你一定搞錯了。

再長大些,她將證據擺在舅媽麵前。舅媽乾脆不看,說什麼也不願意討論這個話題。

於是,盛卉直接跑去和舅舅對質。

舅舅在她麵前承認了,懺悔了,並發毒誓,當下就和那個女人斷了來往。

“我能怎麼辦呢?當事人她自己寧願當一個瞎子。”

盛卉摸了摸鼻子,聲音透出一絲啞,

“我想懲罰他,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對公司的功勞無可挑剔,我不可能因為他一個人,置集團所有員工於不顧,甚至毀掉我們整個盛世的名聲。況且——”

後麵半句話,被她深深壓抑在了喉嚨裡。

——曾經有幾年的時間,我幾乎要把他當成真正的父親了。

葉舒城隻能說:“以資本的角度,你是理性的。”

“我不想理性。”

盛卉望著窗外,不知想到什麼,胸口突然劇烈起伏了下,嗓音變得尖銳,

“她們這些女人難道離開男人就活不了嗎?”

車廂再一次陷入沉寂。

作為男性,這個問題,葉舒城回答不了。

但他心裡產生了疑竇——她們這些?除了盛卉的舅媽,還有誰嗎?

回家的路程不遠,直到車停在家門口,天邊濃厚的雲層似乎也沒有降雨的跡象。

葉舒城將車開進地庫,乘電梯上樓。

聽樓上傳來的細微聲響,盛卉應該已經進浴室洗澡了。

他忽然也失去了加班的力氣,緩步走進客房,收拾收拾準備睡覺。

沐浴後,葉舒城躺靠在床邊看紙質書。

身體有些疲倦,但困意不濃,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終於傳來淅淅瀝瀝的雨滴聲。

很小的雨,不知是雷雨的前奏,還是天氣預報報錯了。

約莫到淩晨,葉舒城終於熄燈躺下。

腦袋陷入枕頭,睡意還未席卷而來,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悶雷的轟鳴。

伴隨著大風呼嘯而至,窗戶在風中抖動,發出哐哐的撞擊聲。

葉舒城聽了一會兒雷雨交響,驀地想起來,盛卉臥室裡的窗戶不知道封沒封上。

她總習慣開窗通風,今天心情這麼差,很有可能沒注意天氣,忘記封窗了。

彆墅主臥。

兩米寬的大床,嬌瘦的女人隻占據了不到半米的寬度。

室內漆黑,她卷著被褥,身體裹得極其嚴實,蒼白的額角微微冒著冷汗。

窗外雷電交加,接連不斷的閃電撕扯著天空,狂風吹起臥室窗簾,滾滾雷鳴一下又一下撞擊著她的耳膜。

盛卉處在半夢半醒間,逐漸陷入了夢魘。

自從十二歲那年的雷雨夜,第一次無意窺破,後來接連幾個雷雨夜,盛卉都撞見了相似的場景。

她就算年紀再小,腦子再不靈光,也漸漸意識到眼前在發生什麼。

父親總是在雷電交加的夜裡毆打母親。

因為那一聲又一聲積雨雲的嘶吼,能夠掩蓋地上發生的慘烈的聲音。

盛卉曾經試圖阻止這一切,卻被父親拎起來扔到小房間裡,鎖上門,一夜都不讓她出來。

後來......不知道是哪一年,哪個深夜。

“媽媽......”

二十七的盛卉耳邊響起自己那稚嫩又支離破碎的聲音,

“我們逃走吧,好不好,就我和你,逃的遠遠的。”

她甚至不敢擁抱母親,因為不知道她衣服底下是否遍布傷口和淤青。

盛卉哭著說:“我不想姓盛了,我要和你姓,你快點和爸爸分開,我們以後再也不見他。”

廖柏卻拒絕了她。

她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說盛司年早已經控製了她娘家的生意,她的親人全攥在他手上,還有她弟弟廖楓,這些年一直在盛司年手下工作,他還那麼年輕,擁有光明的未來,如果她敢反抗,盛司年隨時都有可能毀掉廖家的一切。

盛卉那時還小,哪裡懂這些,她隻希望母親能夠不要受傷,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廖柏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緊緊攥住了女兒的手腕。

“小卉,你絕對不能改姓。不要刺激到你父親。”

她的眼睛似乎亮了亮,神情不複穩定,嗓音仿佛帶著最後的力量,

“媽媽已經立了遺囑,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你。你知道嗎,盛司年也立了遺囑,和我一樣,他所有的股份、資產,全部都要留給你,還有你奶奶的,你爺爺的,盛家的一切的一切,以後全部都是你一個人的,你要把它們牢牢地攥在手心裡。”

盛卉感覺母親似乎有些不正常了。

後來的後來,還是一個電閃雷鳴的雨夜。

她躲在家裡的床上瑟瑟發抖,時至淩晨,忽然接到一通電話,讓她去什麼交通事故現場......

耳邊猛地響起一道炸雷聲,盛卉身體遽然一顫,痛苦地睜開了眼。

原本漆黑的臥室,此時卻充盈著暖橘色的光亮。

床頭燈不知何時打開了。

室外的雷電仍在翻湧,窗戶的撞擊聲卻小了很多,窗簾也靜靜墜在地上,顯示著室內的封閉與平穩。

盛卉裹緊被子,防備地看向坐在她床邊的男人。

耳邊每響一下雷,她的身體就要狠顫一下,望著他的眼神便多了一分恐懼。

“盛卉?”

葉舒城不敢碰她,隻隔著一定距離坐在她身旁,

“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盛卉咬著下唇,並不作答。

她似乎還沒有從夢魘中徹底清醒過來,眼睛仍舊覆著一層霧,眉頭緊縮,白生生的臉側滲出細密汗珠。

葉舒城從未見過她如此脆弱的模樣。

他很想擁抱她,但她的視線明擺著告訴他那不可以,可能會激起她更劇烈的反應。

但是至少,她沒有讓他滾。

如果葉舒城知道她曾經的經曆和心底的恐懼,一定不會做出接下來這個動作。

但他現在也很茫然,他隻想儘可能地安慰她。

看見男人俯下身來,盛卉瞳孔倏地睜大,異常用力地攥緊了被褥。

除了嘴唇之外,沒有其他地方的觸碰。

他緩慢靠近她,溫熱的鼻息纏繞過來,淡粉色的嘴唇在她唇上輕輕貼了一下。

和以往每次接吻的感覺都不同。

就像......情竇初開的中學男生,第一次和喜歡的女生接吻一樣。

有點笨拙,還有點不知所措。

貼了一下很快就離開,眼神小心翼翼地緊盯著她,不願意錯過她眼中任何一絲變化。

盛卉的睫毛像觸電一般抖了抖。

這個笨拙的吻結束後,她就這麼愣住了。

那雙深受夢魘困擾的美麗眼睛漸漸恢複了清明。

她望著他,幾乎能看見他棕色眼底藏匿的星星點點。

有那麼一瞬間,她耳邊的世界萬籟俱靜,風聲雨聲雷鳴聲全部撤退到了萬裡之外。

盛卉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一下又一下。

“嗯......”葉舒城也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的行為,隻好跳過不提,“你現在好點了嗎?”

盛卉點頭。

應該是好點了。葉舒城看見,她蒼白的嘴唇漸漸恢複了血色。

“那就好。”

不知道為什麼,他今晚好像倒退回了十幾歲的高中時期,在她沉默的注視下,總有一股想撓撓後腦勺掩飾尷尬的衝動。

他解釋說,因為擔心她沒關牢窗戶,所以進來檢查一下。

然後又道歉說冒昧了,既然她已經平靜下來,那麼就晚安,明天見。

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房門在他身後無聲閉合。

盛卉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個字。

她仍舊緊緊裹著被褥,聽見自己平穩的心跳,她有些難以置信。

竟然從一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治愈。

可惜暴雨和雷電不會就此停歇,可怖的記憶也無法徹底格式化。

她縮進被窩,戴上耳塞,再次牢牢地抱緊自己。

葉舒城回到客房。

腦海中持續放映著盛卉顫抖的身體和驚恐的眼神,曾經以為她隻是單純的厭惡男性,現在看來,除了厭惡之外,似乎還有一層更深的恐懼。

他沉思著,眉心的褶皺逐漸加深。

想到某種可能,他下頜倏地繃直,由脊骨向外,整個背部泛起一陣寒涼。

窗外雷鳴聲久久不止,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在這時突然震響。

葉舒城掃一眼來電顯示,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他很快接起:“怎麼了?”

“沒事。”

女人的聲音柔弱中透著幾分乾澀,“那個......”

“嗯?”

“那個......”

“......”

“要不要聊個五毛錢的天?”

她狀似輕鬆地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