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似乎不太喜歡佟家?
琪琪格納悶一瞬,倒也順著太皇太後的心思沒有多關注佟氏一行人在養壽堂的日子。
倒是烏日娜還會時不時提起一二。
比如今天:“主子,奴婢聽說皇上帶著佟家格格在院子裡摘花。”
琪琪格停下手上的羊毛織布。
她歎了口氣:“想必定然是佟氏讓他們去散散心的,畢竟……她也不希望自己嘔血的模樣被兩個孩子多看見。”
“可是……”烏日娜小聲道,“奴婢聽宮人碎嘴,說是慈和皇太後有意讓佟格格留在宮裡,如今是為了能讓佟格格和皇上有……”
琪琪格手上動作一停。
她臉色微沉,低斥一句:“慈和皇太後重病,皇帝又是孝順的,每日親嘗湯藥,目不交睫,衣不解帶的在旁伺候,哪裡想過這些?更何況皇帝幾歲,佟格格幾歲?倒是壞了她的名聲!”
烏日娜麵容一肅,登時不說話了。
琪琪格又抬聲喊道:“塔娜!”
“奴婢在。”
“傳哀家的懿旨下去,嚴禁在宮裡造謠生事,若是再傳出這些個流言蜚語,皆嚴加處置!”
塔娜麵色微肅,立刻應是。
琪琪格的旨意一經下發,宮人皆是顫若寒蟬,宮內的流言蜚語很快消失得一乾二淨。
慈和皇太後也察覺到不對。
尤其等秋尋報來嫂子私下的抱怨以後,她僵坐在榻上許久,止不住幽幽長歎一聲。
“主子,您現在得好好休息才是。”
“哀家知道。”慈和皇太後點了點頭,沉默半響以後輕歎:“明日就讓額娘幾個回去吧。”
隨著佟氏一行人的離去,慈寧宮裡也重新恢複了寂靜,大雪紛紛而下,又到了一年的新春。
隻是這個春節,宮裡也沒多少歡喜氣氛。
慈和皇太後已是昏迷多蘇醒少,小康熙每日守在她的身邊,整個人是肉眼可見的消瘦。
偶爾清醒的時候,慈和皇太後看著兒子便分外心疼。她伸手撫著兒子的發梢,忍不住心生悔意:若是自己沒有與玄燁和好,如今的他是不是不會如此痛苦?
卻是難已知道答案了。
打從二月初,慈和皇太後高燒不退,到後來已是連著三日昏迷不醒。
禦醫們除去用參湯吊著,已是彆無他法。
忙碌朝務政事的太皇太後每日也要過來待上一兩個時辰,更不用說琪琪格和小康熙。琪琪格守在佟氏的身邊,而小康熙索性將所有的課業都挪到養壽堂內,唯恐錯過佟氏蘇醒的他一刻也不願意離開。
佟氏高燒不退,嘴裡咕噥著什麼。
琪琪格和小康熙附耳去聽,卻是齊齊一愣。
佟氏喃喃著:“若是,若是沒有和好的話……”
要是沒有和玄燁和好,是不是會更好一些?
佟氏覺得自己的身體漂浮在空中,下麵是翻滾的陰雲,她努力穿過陰雲,隨即看到熟悉的景仁宮。
沒有人發現徐禦醫的誤診。
在封為太後以後,她因病情加重而選擇離開宮廷,前往郊外療養,直到去世都再也沒見到兒子一眼。
佟氏望著去世前還在喃喃喊著玄燁的自己,看著匆匆趕至卻沒有見到自己最後一麵,崩潰大哭暈厥過去的玄燁,看著即使醒來也木訥呆滯,被太皇太後打了一個耳光才哭出聲來的玄燁,怔怔的漂浮在空中。
起碼,時間再短。
她也是和玄燁一起度過的。
小康熙呆若木雞的坐在一旁。
他緊緊揪住胸口的衣物,像是離開池塘的魚兒般大口大口喘息,慈和皇太後的話語像是利箭一般狠狠紮在他的心頭。
小康熙怔怔看著額娘。
他低低說道:“額娘是不是後悔了……”
琪琪格溫柔又悲傷的看著小康熙,一時間卻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語。
小康熙也沒想得到答案。
隻是他忽然感受到手指的用力,小康熙低下頭恰好對上佟氏的雙眸。
慈和皇太後蘇醒了。
她氣若遊絲,卻又緊緊捏著小康熙的手:“額娘沒有後悔……額娘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她努力抬起手,輕輕拂過小康熙的臉。
佟氏聲音很輕很輕:“就是有了你……”
小康熙鼻尖泛酸,眼眶裡淚水在滾動。
佟氏感覺自己的力氣在消散,她用最後的力氣抱了抱小康熙,又看向琪琪格。
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琪琪格看懂了佟氏未說出口的話語,隻是還沒有等她回答,佟氏眼中的光芒消散了。
手無力的滑下。
重重落在床邊。
幾乎同時響起的是小康熙的哭聲。
康熙二年二月二十一日,慈和皇太後因病去世,時年二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