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騷亂讓人疲憊不堪。
琪琪格和禦醫們緊急商討幾回,在針灸、藥丸和湯藥輪番用上以後,永乾在接下來的幾日內沒有再次出現癲癇的症狀。
禦醫們齊齊鬆了口氣。
人群中唯有琪琪格神色黯淡,眉眼間滿是悲色。
永乾身上又多了四個小字:小兒癲癇。
紅字隻會出現確定的病症,意味著……在接下來很長,或者一輩子的時間,永乾都無法與癲癇分開。
琪琪格捏緊拳頭。
她的掌心疼痛無比,卻比不上心尖的抽痛。而如今琪琪格隻能先丟棄掉這些情緒,努力想著如何讓永乾活下來。
是,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永乾活下來。
永乾的抽搐的確停止了,可是這並不意味永乾的情況得以好轉,自第八天起他高熱昏迷。
連著三日,無法喚醒他。
隨著昏迷,永乾的身體也迅速消瘦下去,胸膛的起伏也變得越發微弱。
每個人都知道,永乾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眼見禦醫們也是神色肅穆,深感憂慮,琪琪格不得不做好最後的準備。
她喚來烏日娜,讓她去準備一件事。
烏日娜默默聽著,雖然不明白主子這樣做的理由,但也迅速的辦妥,將琪琪格預備的東西準備妥善。
永乾還在昏迷。
要知道對麵屋子的隆禧已經開始結痂,高熱也逐漸褪下,儼然進入痊愈期,而永乾的情況卻是越發嚴峻。
且不說密密麻麻的皰疹慘不忍睹,令人無從下手,就是忽而高忽而低的體溫也成了難題,禦醫們不得不讓幾名小太監輪番守在八阿哥的身邊,時刻注意體溫變化。
當然這些還不是最糟糕的。
更糟糕的是無論水、藥汁或是食物,永乾都無法攝入,隻能由著奶嬤嬤在他的嘴上擦擦沾水的棉球,來濕潤一下。
禦醫們前幾日是激烈的商討,到如今卻已相顧無言,沉默無聲。
所有人都束手無策。
院首周禦醫深吸一口氣,強忍悲痛的看向琪琪格:“太皇太後……恕微臣無能為力。”
話音落下,滿屋子的宮人都跪下了。
永乾的奶嬤嬤捂住嘴,嗚嗚哭泣出聲,臉上一片空茫茫的。
她半響才回過神來,連滾帶爬的撲倒琪琪格的腳下,一下一下重重的磕著頭:“皇太後,皇太後!求求救救小主子吧!求求您求求小主子吧!”
淒厲的悲呼,抽泣的聲音回蕩在室內。
禦醫和宮人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卻又無能無力。周禦醫麵容苦澀:“回稟皇太後,如今隻能看八阿哥能否撐過去……要是,要是能退燒蘇醒的話,尚有治愈的可能,若是……怕是……怕是……”
最後幾個字,周禦醫說不出口。
琪琪格完全沒有在聽,她的目光落在永乾身上。雖然永乾的狀態欄還未發生變化,但是從永乾漸漸變少,顏色逐漸變深的尿液來看,離缺水也隻有一步之遙。
琪琪格長長籲了一口氣。
她揮退其餘禦醫和宮人,隻留下相對熟悉一些的周禦醫和俞禦醫,同時她側身吩咐烏日娜:“將哀家說的東西拿上來。”
烏日娜沉默一瞬,低低應了是。
她去得快,回來也快,雙手端著個梅花托盤匆匆而入。托盤之上蓋著一塊紅布,將裡麵的諸物遮得嚴嚴實實。
周禦醫和俞禦醫麵露疑惑。
他們相視一眼,眼底有些許不可思議。
難不成皇太後有什麼救命的秘藥?
一時間兩位禦醫浮想聯翩,呼吸也禁不住急促起來。他們緊緊盯著托盤,直到琪琪格伸手掀開上麵的紅布為止。
周禦醫和俞禦醫的表情凝固。
他們眨了眨眼睛,隨即又呆呆的看向此物。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有四樣東西。
帶著濃鬱酒精味的棉球、一個銀製的簡單鑷子、一個類似竹子水槍的物件,還有一個密封的罐子。
打開罐蓋,可以見到一根肉質長管。
它柔軟卻又有韌勁,顏色介於肉色和白色之間,足有手臂長度。
前兩者兩位禦醫不陌生。
第一樣是皇太後拿來給阿哥擦身降溫用的酒精棉球,第二樣是生活裡常見的鑷子,第三樣勉強算是水槍吧?那第三樣又是什麼玩意?
俞禦醫眯著眼睛看了半響。
他覺得這東西有些像自己認識的某物,卻又不明白這樣的醃臢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俞禦醫遲疑一瞬,在琪琪格開口介紹前說道:“……這是豬腸?”
琪琪格驚訝的看了看俞禦醫,然後點點頭。
周禦醫滿是困惑:“豬腸怎麼會是這個樣子?不得更加柔軟一些嗎?”
琪琪格盯著特質的豬腸,點了點頭:“哀家使人在裡麵加了鹿筋固定,還將其烘乾去除水分,增加了它本身的韌性和強度。”
重點不是這個。
周禦醫神情古怪:“皇太後拿……此物是打算做什麼?”
琪琪格嘴角上揚一下,又迅速下垂。
她拿起特彆處理過的豬腸,一步一步走向永乾,同時輕聲說道:“缺水,更缺乏營養以及藥物……唯一的辦法就是給他灌進去。”
俞禦醫張大了嘴。
周禦醫睜大眼睛。
兩人看看皇太後手上的管子,又看看八阿哥,腦海裡同時冒出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周禦醫吞了吞口水,喃喃著:“難,難不成——”
琪琪格托起永乾。
她抬眸看向兩位禦醫:“哀家要給永乾插胃管,你們來協助哀家吧。”
這是肯定句。
皇太後沒有給他們猶豫或者遲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