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君看著太宰有點困難地走來,嘴巴微微張開,本來感覺已經麻痹的心臟像是被放在了溫泉裡,又有了點溫度。
他雖然想著不想讓人看著他死掉,可是他如果真的就這麼一個人離開人世,還是會孤獨的。
“檀君,我有聽說過貓要死掉的時候會離家出走。”太宰不敢碰檀君,生怕自己稍微移動他一下,就會傷到檀君如今已經脆弱的身體。他隻能用手肘輕輕地放在檀君的胸口邊上,“是很過分的動物,讓人生不見貓,死不見屍。會讓人痛苦地想著,如果它沒有在外麵死掉,過得會好嗎?有沒有被其他強壯的動物欺負?有沒有挨餓受苦?如果死掉了,屍體會不會被彆人隨便丟掉?會不會被什麼動物吃到?會不會在他們不知道的角落無聲地腐爛。太殘忍了啊,檀君。”
“不過那樣說不定它還繼續活著呢。”檀君的聲音已經變得微弱了。
“那中自欺欺人的事情……好吧,我不是不會做,但是檀君……”太宰歎息一聲,他的確是那中會自欺欺人的類型,“我想救你。”
“你一直在跟蹤我嗎?”檀君的聲音變得細微,他看到的東西也模糊起來了,他問這個問題也是迷迷糊糊的。
不過並不生氣。
檀君向來就是這樣過分縱容太宰,太宰跟蹤他在他看來壓根算不上什麼事。
“嗯,沒有去出版社。”太宰和檀君臉頰貼著臉頰,“檀君以為你能瞞過我嗎?我早就知道檀君剩不了多長時間了。”
所以他才說想要看太宰的出版。
可是太宰大概是做不到了。
至少,作為人類的檀君是看不到的。
太宰覺得十分愧疚。
就算之後再給檀君看,那也不一樣了。
他想要親自把出版的書讓檀君看,而不是等著檀君變成了雪女之後自己去圖書館孤孤單單地看著這本書。
“這樣啊……”檀君幾乎沒聽進去太宰的話,太宰無論說什麼他大概都隻會這麼說。
他就是這樣對太宰的近乎一切行為都有著過分包容的人。
檀君覺得自己漸漸地喘不上氣了,窒息的感覺湧來,眼前一片漆黑。
瀕死的感覺淹沒了檀君,呼吸不能的他感覺自己胸口的心臟開始一點點抽痛,伴隨著不停落下的雪花,他覺得整個人都好冷,像是掉進了極地的海水中,哪怕是內臟都覺得無比地寒冷。
現在相比起對死亡的恐懼,檀君現在更加急於擺脫的是瀕死的痛苦感。如果這就是瀕死的話,他巴不得現在就死。
死亡和他想象中的並不一樣,在痛苦之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長了一樣,而且那中細密而且像是沒有儘頭的痛苦
好難受……他好像現在、立刻、馬上就死掉,而不是在這裡慢慢地等待死神的鐮刀緩慢地切下他的脖子。
太宰用自己冰涼的臉頰和檀君同樣冰涼的臉頰貼在一起:“冷嗎?”
檀君的眼睛已經漸漸地失去了焦距,全身心的經曆都放在了身上的痛苦上,他就連太宰在說話都注意不到。
不是他不想分散精力,但是他發現真的很困難。
他的身體是一點點崩潰的,所以到了現在,真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檀君應該很痛苦吧?”太宰的手放在了檀君的脖子上,那冷到刺骨的手指讓檀君從瀕死感短暫地回過神注意到了太宰。
“我會很快的,檀君就不用再難受了。”太宰的聲音沙啞。
檀君其實也沒有多少精力去思考了,可是太宰的話讓他心中警鈴大作。
“忍耐一下。”太宰捧起檀君的臉頰。
如果說之前瀕死的感覺是來自身體裡的,那麼現在的死亡的感覺就是來自太宰。
“不……”檀君掙紮著用細若蚊喃的聲音和最後的力氣阻止太宰。
他不想要太宰殺了他。
他覺得、也相信太宰是愛著他的,他也知道太宰這麼做是為了幫他從瀕死的痛苦中快速擺脫。
但是太宰會很痛苦。
無論是不是出於好心,親手殺死自己喜歡的人都是一件不會讓人舒服的事情,而且可以從太宰的文字中看出來,他並不是像表麵那樣活潑開朗,他的內心實際上隱藏著彆人所無法理解的憂愁敏感。
太宰這家夥絕對會想不開的,如果他死了,他就沒辦法對太宰說“不是你的錯”。
“稍微忍耐一下,檀君,很快的。”太宰閉上眼睛,嘴唇緊緊地抿著,他完全不聽檀君的,正如同平日那樣不聽檀君的話一樣,把檀君的後腦抵在石頭上一個微微凸起的地方,他的手不停地在顫抖。他殺了不知道多少人,但是這是第一次他的手顫抖了。
即使他告訴自己,這是他幫檀君擺脫痛苦,他也沒有辦法讓自己的手停止顫抖。
隨著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響,檀君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太宰緩緩地將檀君的頭放在石頭上,他整個人的神情都恍惚起來。在檀君臉上流露出的最後的表情帶著淡淡的無奈,像是拒絕在臉上留下讓太宰看了會覺得痛苦的表情。
太宰跪坐在地,看著那隻從石頭上垂下的手,恍惚地想到了自己當初從雪地裡把那具屍體挖出來的時候自己那滿心的憤恨和對殺害檀君凶手的殺意,現在回想起來,他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笑話。
那具雪地裡的屍體……
他不是早有預感嗎?
所以……他選擇的筆名是令那個身為作家的自己感覺恥辱的筆名——黑木舜平。
現在,這個名字,隻會讓太宰感覺更加恥辱。
殺死檀君的人,就是他啊。
沒有什麼彆的凶手。
隻有他。
太宰握住檀君垂下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喃喃地說道:“檀君,我們還會再見的對吧?”
“……對吧?”太宰看著檀君再次問道。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呼嘯著的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