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罕見的有點冷酷,半點沒有這年紀的女孩子該有的天真爛漫,又對著宋泓說:“扳手。”
宋泓歎口氣,將她推到一邊,拿起沉甸甸的工具,“我來。”
誰的日子,也不是能一直泛著甜的。
小姑娘攤著了個禽-獸父親,欠了一屁股賭債後跑了個沒影,拋下一對病的病小的小的母女,成天被一群社會上的人堵上門砸東西,光是搬家都不知道搬了多少回。
要不是這樣,斷不能冒如此大的風險。
亡命人,苦命人,玩命人。
這《亡人》裡頭,基本也就這三類。富的無處可追尋新刺激的有錢人將這當做收獲感官刺激的遊戲場,亡命人和苦命人把這當成命運翻盤的賭局。隻是砝碼沉重,事關生死。
來遊戲次數多了,宋泓基本上一眼便能看出誰屬於哪類。他唯一沒看明白的人,隻有寇冬。
怎麼說——他有時甚至有種錯覺。
就好像對方的遊戲,和他們的根本不是同一個。
誰敢在《亡人》裡有這樣的操作呢。
寇冬倒是沒怎麼幫忙,一直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看眼鏡男。眼鏡男被他看得渾身發怵,終於站起身,怒道:“你乾什麼?”
“不乾什麼,”寇冬笑眯眯道,“我就看看。我光看,不礙你事兒吧?”
眼鏡男胸膛起伏了兩下,看起來很想要爆句粗口,但是又硬生生吞了回去。他看了眼四周的培養皿,終於悶聲不響又蹲下來,埋頭敲打。
寇冬給旁邊的實驗體喂了食,小山一樣的實驗體將那些魚嚼的鮮血四濺,噴灑在玻璃上。
那一瞬間,眼鏡男幾乎有種錯覺——好像那血不止灑在了玻璃上,更灑在了他臉上。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溫熱。它們在嚼動那些食物時,眼睛仍然盯著他,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響。
眼鏡男對那聲響再清楚不過,那代表它們餓。一群吸人血、吃人骨頭的怪物,至今為止,它們吃掉的人都太少了。
好餓。
怪物從培養皿中緩緩站起來,映下一大片陰影,嘴角泄露了一點雪白的寒光。
好餓……
眼鏡男喉頭動了動,像是要乾嘔,猛地埋下頭去。
不能再等了。
他想,必須馬上。
到天黑時,他們這一天基本已將手臂製作完成了大半,不出意料,明天便能成功逃出。這給了玩家們一點信心,散時彼此鼓勵了一番,這才各自回去休息。
眼鏡男卻沒睡,他在床上坐了會兒,確定外頭沒聲音了,便站起身,慢慢拉開房門。
他早想好了。與其和這一群玩家一起走,不如他先走。最後這點收尾工作,他一個人就能完成。
那些玩家不敢冒夜間出行的風險,他卻非冒不可。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撐過今夜。
隻可惜了那麼一具完美的身體……
打從第一眼就讓他覺得,那身體是極適合用來孕育什麼的。卵,或者旁的什麼,將青年改造成生育的巢穴。那些實驗體也喜愛他,定然也是願意的。
……可惜。
眼鏡男於心中沉沉說了聲,將門徹底拉開——這一拉開,他就懵逼了,門前還站著個人。
他剛剛還想過的青年這會兒站在門口衝他笑,不緊不慢說:“你好啊,所長,送溫暖的。”
眼鏡男:“……”
眼鏡男:“!”
他猛地後退一步,就要將門關上——可青年手撐在門框上,憑借著身體纖瘦的優勢,居然硬生生從門縫裡頭擠過來了。
“這麼大力乾什麼?”寇冬抱怨,“大家都是社會主義接班人……”
所長顯然沒心思同他說什麼接班人,隻嘶聲道:“你來乾什麼?……你手裡拿的什麼?”
“嗨,”寇冬說,“你誤會了,我真是過來送溫暖的。”
“……”
神特麼的溫暖。
眼鏡男瞪著他,目光幾乎是陰毒的,卻又從那陰毒之中透出灼熱來,好像恨不能將這目光化作手術刀,將這具完美契合他想象的身體現場切開。
寇冬拉了把椅子,在屋裡坐下了。
“你沒聽說過嗎,”他說,“咱們民族有挺多傳統美德的。什麼誠信啊,謙虛啊,謹慎啊……”
小人從他胸前抬起頭,仰臉看看他。
寇冬臭不要臉地說:“這些我都有。”
眼鏡男發出一聲嗤笑。
寇冬也笑了。
“這些我雖然都有,但是有一樣最重要的——”
他緩緩從口袋裡掏出件東西。那小小的一塊反射出微光,刺得眼鏡男眼生疼。
“拾金不昧,”寇冬說,“多好的品質。”
眼鏡男好像僵住了,一動都沒動,隻愣愣地站著。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戰栗起來,一張臉愈發青白,瞳孔收縮不定。
忽然,他一個轉身,趁其不備就朝著門口衝去。
“彆急啊,”寇冬慢悠悠將鱗片也掏出來,在那胸牌上麵比劃著,“所長,東西還沒還給你呢,你走這麼快乾什麼?”
男人的腳步一下子停住了,發出困獸一樣的粗喘,拽著自己的頭發高聲尖叫起來。
“你到底想乾什麼!”
寇冬不答,反問:“你這東西夠硬嗎?——能被切開嗎?”
眼鏡男沒有回答,隻是愈發抖的厲害。
“給我,給我……”他結結巴巴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他一麵說,一麵又開始跺腳,眼淚流了滿臉,看上去狼狽不堪。
“他該來了!給我,他要來了!”
青年沒有任何動作,隻抱著雙臂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他。眼鏡男終於絕望起來,他癱坐在地上,發出一聲短促的笑,“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嗎?”
“我了解他……我把他從海裡帶上來的。我那時候不知道,他會變成這樣的怪物!他吃人,他一直在找巢穴,控製了這裡的所有人,就為了等著一個人為他產卵——”
“他把實驗室改造了,這些實驗體全受他控製——他-媽的!”
他爆了句粗口,神色近乎癲狂。
“這兒的研究員都死了!死完了!要不是我改造了我自己,也不會有我這個活口……”
“你知道他抓住你會怎麼樣嗎?”眼鏡男的笑聲更大了,“他會把卵都排進你身體裡,你會一直生,一直生,不等你生完,他就會給你灌進新的——你就住在他那**的培養皿裡,用身體給他做巢!“
“你以為他是你的盟友?”眼鏡男用力拍打著胸膛,“我才是你的盟友!”
寇冬蹙了蹙眉,雖然還帶著笑,但聲音冷淡下來了。
他說:“第七位玩家怎麼死的?”
眼鏡男猛然一卡,竟然被這一句問的愣了。
寇冬的笑更深了。
“我要是落進你手裡,”他淡淡道,“能活著?”
“……”
所長沒有答話,眼神空洞,猛然跌坐在地上。
門外再次響起了動靜。
雙重buff同時發生功效,所有的實驗體傾巢而出,將這個房間圍堵的水泄不通。
寇冬從椅子裡站起來,緩緩將那枚胸牌重新扣在了男人胸前。
“好了,”他眯起眼打量了下,旋即道,“物歸原主。”
“……”
話音剛落,外麵的實驗體便闖了進來。這一瞬間,血泥飛濺。
寇冬閉了閉眼,想要轉頭避開。可卻有一隻冰涼潮濕的手,率先輕輕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看。”
人魚低聲說,猩紅的、屬於獸類的眼直直盯著他。
“不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