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的柱子開始瓦解,逐漸於空中湮滅。就在小路儘頭,有村民氣勢洶洶提著刀順著這聲音奔湧而來,卻正巧看見了寇冬的臉。
它們手中握著的刀猛然落在了地上。
那張臉。
那張臉——
那是山海村的村民永遠都無法忘卻的一張臉。
“……神……”
不知是誰哆嗦著嘴唇說出了第一句。隨後有越來越多的人認出來,聚集在這片空地上,不敢再向寇冬走近一步。
“是神!”
“是神!!”
他們的腿猛然癱軟下來,在重新現世的神明麵前失聲痛哭。聽到消息趕來的村民越來越多,他們像是當年一樣,在神腳下拜倒,衝著他再三伏首。
儺麵中的鬼也取下麵具,在這張熟悉的臉前跪倒,再提不起一絲力氣。
最中間顫顫巍巍的是老村長。
“是您!”村長臉上早已涕淚縱橫,“您回來了……我們終究是將您盼回來了……”
多少罪孽?村民自己都已經記不清楚。
從他們弑神的那一刻起,就一腳踩進了這泥沼,再也沒能從裡麵爬出來。
他們戰栗跪於地上,不敢再次揚起頭顱。
有沉甸甸的東西壓著他們,讓他們永生永世都無法從這噩夢中醒來,連死都是希求。
老村長哽咽良久,低聲道:“您——”
他重重埋下頭去。
“請您原諒。”
於他的帶領下,百民叩首。
“請您原諒!”
“請您原諒!!”
這樣的聲音越來越大,最終彙聚成了席卷而來的浪潮,絕望而悲痛的回音在整片土地上回響。隻是如今這片土地已然乾枯,上麵的人也早不複當年心境。
物非人非。
唯有神明仍與村長記憶中的模樣全然相同,寬大的白袍蕩起來,站立於光中的青年側臉清雋,眉目柔和,仍然是當年模樣。
他屏息凝氣,等著神明的答話。
邪神已死,他們卻仍舊不曾消散,不過是因著心有執念。
許久之後,那個聲音終於輕輕響起,“再舉辦一場儺戲吧。”
他旋即又補充道,“最後一次。”
也是時候,將這一切做一個了結了。
*
這是山海村最後一場盛大的儺戲。喧天的鑼鼓聲裡,村民親自戴了儺麵,熱熱鬨鬨演完了這出儺戲。整整一十二折,他們從西遊演到了城隍捉鬼,老手藝人們耗上了畢生的心血,將這些儺麵雕刻的栩栩如生。
他們從村頭湧來時,當真如同百鬼夜行。
隻是這一次,那鑼鼓聲比先前每一次都更為悅耳。演奏的村民用了全身的力氣去吹打,其中充斥著解脫的喜悅。
家中剩餘的東西都被做了祭品,豬和羊被宰了,高高放在神桌上。果子、麥穗與精釀的酒,人總是將這所擁有的最好的東西都進貢與神。
如今已經沒有了新的神廟,也沒了神像,儺麵們早已被告知了答案,離開了這裡。隻有昔日的神明端坐於桌後,等待著他們。
浩大的隊伍在他麵前停下了。
“真的感謝您,”村長率先來到,於他麵前跪拜時輕聲道,“您又一次救了我們。”
他的神態忐忑,猶豫許久,道:“不知您信是不信,但我們——從未有過殺您的心思。”
他們怎麼會殺神明?
隻是這世上,總是有旁的東西能蒙住人的眼睛的。譬如恐懼。
對於死亡的恐懼最為鮮明,乃至於操縱了他們的心神。
“如今我們才知曉,”村長喃喃道,“生死——乃是尋常之事。正如您當初所說,生死有定,不能強求。”
他重重地在寇冬麵前磕了三個頭,聲線顫抖。
“信男有罪!”
“罪在貪婪!”
“——罪在殺生!”
說完這一句後,他重新抬起了自己的臉,向著神明再次戰栗叩拜。
“請上天責罰……”
天邊響起了一聲驚雷。旋即,豆大的雨滴一滴滴濺落下來,砸落在村民身上。
他們的皮肉逐漸在這雨滴下溶解,卻發出歡喜的呼聲,迫不及待伸手去迎接。
這是百年來,山海村的第一場雨。
雨水浸潤了土地,也浸潤了村民——在這場雨裡,他們很快便變為了慘白的骨架。骨架子一具接著一具倒下,最終溶解進了黃土。
塵歸塵,土歸土,魂歸各處。
寇冬在心中輕輕歎了一口氣。葉言之抱緊他,說:“該走了。”
“對。”
係統彈出了新的提示框。
【是否確定最終答案?A,是;B,否。】
寇冬說出了自己的答案。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