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尋常人更大的頭在此刻愈發顯眼。頂在細細的脖頸上, 像是時刻都能從那上頭掉下來。如今這張臉上掛滿了笑, 並不是浮在表麵上的, 而是發自內心的、滿懷欣喜的笑——這笑沒能讓他看起來正常溫和些, 反而愈發詭異了。
寇冬後背一片冰涼。倒也沒有慌,隻是睜著眼, 與大頭娃娃對視了。
兩人目光交錯。
大頭娃娃:“……”
寇冬:“……”
大頭娃娃皺起細細的眉,好像感覺什麼地方有點不對,遲疑地看著眼前人。按理來說, 他抓到了這個人醒著, 便已經可以把他拖出去了——
但寇冬沒有叫。
他心裡躊躇,隱約還有些不知所措。這麼久以來, 這還是第一個被他們逮住了卻連喊也不喊一聲的。這到底是有什麼毛病?
門外的鑼鼓聲都已停下, 一條長而細的蛇尾已然出現在了門口。大頭娃娃張開嘴,剛想將他們喊來,就看見麵前的小孩衝著他一笑。
大頭娃娃:“???”
他正茫然著, 便瞧見寇冬把手抬起來,一個手刀狠狠打在自己頸側——
乾脆利落地把自己給劈暈了。
大頭娃娃:“!!!”
他整個鬼都懵了——怎麼還能有這種操作!
他不甘心地還要伸手去碰,卻聽見身後傳來的淡淡的聲音:“他沒在醒著。”
不知何時, 美人蛇已經悄無聲息地進了房。他烏黑的長發緞子一樣披散下來,露出其中那張秀美的臉。許是因為常唱青衣小旦, 如今縱使不開口, 眉眼間也是一派柔媚, 眼波流轉如春水。
大頭娃娃噎了噎, 很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他剛剛醒著!”
可這話說的太晚了。就那一會兒工夫, 寇冬已經把自己劈暈了。如今,大頭娃娃倒是想將他拉出去,卻礙於對方還在昏著,受規則限製,根本無法實現。
他怏怏垂下大頭,神色不樂,尖細的手指摩挲著孩童光滑的臉。
“我的兔子……”
他早就看好了,這麼漂亮的孩子,是很適合兔子的。他要讓那位用最柔軟而富有光澤的兔毛,長長的、軟乎乎垂下來、能被一把攥進手裡的耳朵。他已經想好了,隻是始終無法捕捉到機會,終於尋到一個空隙,竟然還是被這孩子躲了過去。
這沒讓他放棄,反而令他更為興奮了。一個會躲避的獵物,遠比其它的更能激起他的侵占欲。
美人蛇仍舊是不動聲色,隻不緊不慢擺弄著自己的蛇尾,“不可心急。”
大頭娃娃輕輕哼笑一聲,語氣裡隱含挖苦,“你不急?”
美人蛇答:“急有何用?計劃嚴密才好。”
他微微低頭,看著地上睡著的人,眼睛裡頭騰起與大頭娃娃一模一樣的火焰。
“是個聰明孩子,”他慢條斯理道,“所以……總得有萬全的準備。”
得等有十足的把握能鎖住他的咽喉時……
才能對他露出鋒利的爪牙。
這才是捕獵者所應當具備的優秀品質。
*
寇冬醒來時,外頭已然天色熹明。什麼大頭娃娃、美人蛇,都絲毫不見蹤影。好像那不過是一個荒誕不經的夢。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隱隱還覺得有點刺疼。
葉言之掛在他衣服上,麵無表情給他揉脖頸,聲音不怎麼溫存,“這會兒知道疼了?”
寇冬:“唉,我也就對自己用。”
他也不會什麼近身格鬥,就這一招,還是大學時一個警校出來的朋友教給他的。那時他常常感到被人跟蹤,卻又找不到那個偷窺狂。警校朋友就說,那我教你一招,要是他想劫色,你就劈暈他。
雖然寇冬不覺得,自己這麼個大爺們兒到底有什麼色好劫的……但對方這麼熱情主動,他也不好拒絕。
這也就成了寇冬唯一會的一招。可惜他學藝不精,不怎麼能近彆人身,更彆說突如其來把人劈暈。要是撞著個五大三粗的,他那體型,根本不夠看。
所以這一招唯一的用處,就在於能把他自己劈暈,而且一劈一個準。
這說明什麼?
寇冬趁機教育他的崽,“說明世上沒有無用的技能,技多不壓身。崽,你也要多學學。”
葉言之不做聲,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想學的,你能教?”
他很少承認崽這個稱呼,更少搭理寇冬以老父親身份拋出來的話茬。如今突然接了話,寇冬簡直有點受寵若驚,忙道:“當然。隻要我能教的,肯定都會教!”
誰讓他是爸爸呢!寇冬驕傲的心想。
葉言之嗯了一聲,把這句話正兒八經記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
對方說了,都會教。
——他想學的東西,可不止一星半點。
白天在茶樓見麵時,寇冬與其他兩人說了夜間的經曆,說的兩人都直冒冷汗,忍不住責怪他膽肥,這樣的險也敢冒。
“你也是心大……”
倒是小姑娘若有所思多看了寇冬兩眼,沒有吭聲。
她從人魚副本時便覺得,遊戲裡的npc對眼前這個人的態度很不一樣;這一個副本,基本上是把她的想法再三驗證了。
何止是不一樣?
她甚至有種荒唐的想法——簡直像是整個遊戲的NPC都圍繞著眼前這個人轉。
在進入遊戲之前,阿雪曾經隱約聽到過些傳聞。譬如,《亡人》遊戲一開始並不會危及人的生死存亡,隻是一個單純的遊戲場;可從某一天開始,遊戲裡出現了特殊模塊,模塊中獎勵豐厚,甚至抵得過大部分人一輩子的積蓄。
隻是相對的,他們付出的代價也變得高昂。
不再是時間。
而是生命。
在論壇中,不少人討論過這次改變究竟是如何發生的,眾說紛紜。阿雪當時粗粗瞥過一眼,隻隱約記得其中有人說,是關於一個青年。
可在其它異世界、多維、神鬼之類的猜測中,這樣的原因當真半點也不引人注目,甚至有些平凡的和這個遊戲不搭調。因此,並沒有人相信這個說法,連阿雪也隻是看了一眼,將它拉過去了。
如今再想起,她才隱約覺著不對。
是因為一個青年。
是……什麼樣的青年?
她想不起來了,決心回去後再仔細查一查。
寇冬接著道:“這麼說來,小栓子就在馬戲團裡。但他應當不是我們所見過的。”
宋泓認同他的這個觀點,“那些孩子對這幾個常見的馬戲團成員都很熟,但沒有你說的那樣激烈的反應。”
如果真是小栓子,他們應當會比現在表現的更加畏懼。
他頓了頓,又道:“這麼說,我們還得進一回這個馬戲團。”
說起來真是讓人心中擔憂,卻又沒有辦法。為了線索,怎麼著也得冒一回險。
總不能始終被困在裡麵。
寇冬倒是略略沉思了會兒,旋即道:“危險嗎?”
宋泓說:“那群npc都在,我們要潛進去,當然危險。”
他還有下半句話沒說,萬一被發現,那就是做成怪物的命了。
寇冬發自肺腑地感覺疑惑,“誰說我們要潛進去?”
“……?”
這句話,把宋泓給說懵了。
“不然怎麼進去?”他問,“隻是看表演的話,應該也看不到小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