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寇冬終於聽見了一聲模糊的哭喊,像是痛不欲生,刺穿了這黑暗。黑夜裡又響起熟悉的輕笑聲,像是有蝴蝶拍著翅膀從繭裡鑽出來了。
他趕忙下床,與葉言之一同下樓。待跑到一樓時,兩個人俱是一愣。
地上全是星星點點的血,不知濺了多高,竟連頂上的燈管上也留下了褐色的印子。奇怪的是,這樣大的動靜,一層的學生卻沒一個走出來的。
這血跡看著著實觸目驚心,寇冬也不免提起了一顆心,與葉言之對視一眼。
“去裡麵?”
葉言之點了點頭。
他將刀疤所居住的那一間宿舍門推開,寇冬情不自禁閉了閉眼。在這一瞬間,他聽到翅膀拍打的聲音,微微裹挾過他的身子,旋即輕盈地從門處鑽了出去。
屋子裡頭窗簾拉的很嚴實,透不進什麼光。在一片黑暗裡,隻有一團紮眼的白。
那一具屍首靜靜躺在地上,蒼白飽滿,像是一隻半透明的大水母。隻是上頭滿是血,甚至完全遮蓋住了臉,看不清楚容貌。
寇冬蹲下身,忍著惡心要去擦他臉上的血。還沒動手,葉言之倒是搶先他一步,替他乾了這活。
也不知是從哪兒掏出來的一塊方巾,慢慢擦拭乾淨了屍首臉上的汙痕。
那上頭,赫然有一道極深的疤。
刀疤還瞪著眼,神色滿是恐慌,簡直像是見了鬼。他的嘴唇張開,就是從那裡頭,鑽出了飽食情緒的怪物。
寇冬高高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不是阿雪。
死的人是刀疤。
他跨過那道慘白的屍體,旋即在洗手間外看到了剛剛擦手出來的小姑娘。地上還扔著那把鮮紅的刀,阿雪仔仔細細擦乾淨手上的水痕,旋即抬起眼來,望著他們。
“解決了,”她平靜道,“他死了。”
寇冬問:“你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小姑娘從刀上跨過去,淡淡道,“他膽子倒比我記憶裡還小。我就隻動了幾刀,他已經嚇得招惹來它們了。”
旋即,她又微微笑了笑。
“也對,他一向隻敢在家裡耍橫。”
寇冬的心一緊,聽她說話,倒好像在說和自己全然無關的事。
他隱約明白小姑娘做了什麼,怕是利用在兌換池裡抽出來的道具硬生生將刀疤逼到了絕路,讓他心生畏懼。最終,這份畏懼引來了覓食的怪物,刀疤成為了新的繭。
隻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最重要的一點在於,阿雪得始終保持冷靜,絕不能被這份恨意統治心神。
——她絕不能被寄生。
這其實是與她自己的戰役,自然打的千難萬難。小姑娘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浸濕透,額角還向下滴著水,眼睛卻凝視著地上人。
這人仰麵躺著,脆弱的像是一碰就能破的玻璃,與她記憶中那個總是罵罵咧咧、喝酒後便拿東西打她的男人大不相同了。
那時候,男人成天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後悔居然有了她這麼個賠錢貨。。
丟份,沒臉,都沒法下去見祖宗。
這就成了男人的說詞,每每說出來,總能讓她媽無言以對,一句話也反駁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又去喝酒,去賭錢。有時賺了錢回來,男人還會哼兩句歌;更多的是沒賺反賠了,他就半夜把她從炕頭拖下來,拖出去打。
牆上都是男人的煙灰留下的印子,屋裡滿是難聞的酒臭氣。
說起來,男人就隻想起過一次她是他女兒,就是在欠下一大筆高利債跑路時。
那時男人被追債的人在臉上劃下一刀,忽然記起來了,他還有個馬上十一的閨女,還有他老婆,都能用來還債。
他有妻有女,怎麼算是窮光蛋?
阿雪的手指微微顫動,猛然一下又攥緊了。現在,刀疤與她記憶裡的樣子再不相同了,她看著刀疤,一切都反了過來。
螻蟻。
她的心頭前所未有的暢快,將刀收回行李欄中,說:“回去吧。”
*
小姑娘徑直回了女生宿舍睡覺,寇冬看她連臉色都不帶變的,也由衷覺得這姑娘牛逼。雖然這人不是她直接殺的,可到底是有她的間接功勞,現在屍體還躺在地板上,小姑娘居然連一點畏懼或驚惶的表現都沒,反而冷靜的像是就順腳踢翻了個垃圾桶,根本不值一提。
這得是多強的心誌?
就這麼個人,宋泓居然還擔心,真是老媽子被豬油糊了心。
他與葉言之回去時,宋泓也被這聲響驚動了,急匆匆跑出門,恰巧和兩人撞了個正著。
“怎麼回事?——阿雪呢?怎麼沒人了?”他說著,急的又要躥出去,“她是不是真去了?”
寇冬伸手攔住他,搖了搖頭,“沒事。”
宋泓心還沒放下,問:“這話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