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甜甜一聽這句話,果然就有點慫,默默把為人父母的感慨都咽回到肚子裡。他膽戰心驚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心想,自己是喜歡啃鴨脖子,但果然還是不太想當鴨脖子……
與天使約定的那一天很快到來,早起時寇冬心裡有點發慌,啃了葉言之兩口才冷靜了點兒,攥緊了手心裡的火石。
“地毯、窗簾都是易燃的,”他低聲對年輕血族道,“到時候真要燒,記得找個好地方。”
葉言之看著他熟練的安排,一時間默然無語。
他算是知道副本是怎麼毀的了。
一個二個,都是被眼前這位祖宗一把火燒的。
“最好在伯爵門口多放幾把火,”寇冬加上一句,“我想知道,他現在到底算是什麼。”
普通血族?還是神明?
伯爵始終隱居不出,他們到現在也沒有定論。
但能燒古堡,寇冬還是很開心的。他這段時間夾著尾巴老老實實裝吸血鬼著實也是裝累了,忍不住就想讓這些視人命為螻蟻草芥的血族多吃點教訓。
下午的狩獵進行的並不順利,獵物們隱藏的極好,讓血族們著實費了點時間去找,彼此都分散了。寇冬把葉言之帶了來,兩人共同騎著馬,慢慢悠悠沿著林子走。
樹叢中有什麼一閃而過的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寇冬眯起眼,朝著那裡看去;年輕血族比他動作更快,馬猛然向前躍了兩步,擋在了他與樹叢之間,提防戒備著。
那一塊碧綠的樹葉顫了顫,終於有什麼東西顫巍巍從中探出頭來——
那是個長著金色長發的少女。
她穿著寬蕩的雪白長袍,從枝葉裡仰起臉,顫聲道:“格倫子爵。”
寇冬認出了那張臉,是他在狩獵之中見過的人類。他驅著馬匹靠近,低垂著眼睛望著她。
“你怎麼在這兒?”
女孩的眼睛裡滿是熱忱,她的手還在微微顫抖,卻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是想幫您。”
“……幫我?”
“您並不是那些惡魔,”女孩的話越說越流暢,不再磕磕絆絆,“我不會認錯的,您有著與他們全然不同的、金色的靈魂。——他們終將墮入地獄,而您,您將會屬於天堂,天父會保佑您這樣滿懷善意的靈魂。”
她從懷裡掏出什麼,那是一麵小小的、背麵鏤刻著繁複花紋鏡子。看見的瞬間,寇冬挑了挑眉——這並不像是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
“這是一位鳥嘴醫生贈予我的,”女孩低聲道,從樹叢之中鑽出來,將它交給寇冬,“如果您需要我,請將它打碎……”
“我可以幫助您,逃出這個莊園。”
她碧藍的眼睛真摯而動人,寇冬頓了頓,年輕血族率先伸出手,將那麵鏡子握在了手裡,麵無表情地打量著。
“多謝。”寇冬道,衝她點了點頭。
女孩抿了抿嘴唇,又飛快地瞥了葉言之一眼,似是忌憚。
旋即,她又一頭鑽回進樹叢裡,像是這裡頭土生土長的精靈似的,熟門熟路沿著來時的路小跑而去,轉眼沒了蹤影。
葉言之將鏡子交到了寇冬手裡。
“目前沒問題。”
寇甜甜有些猶豫,握著那銀質的柄,瞧著鏡麵裡映出自己的小半張臉,“這算是個道具?”
他著實是被係統坑怕了,如今一有NPC主動為他提供幫助就開始心裡頭撲通撲通敲小鼓。
“不能全信,”葉言之道,“先收著。”
寇冬將東西藏在了自己的馬甲裡。他的衣服繁複又多層,在藏東西上發揮了相當大的作用;他甚至覺得,哪怕他把半隻燒雞藏在那蓬鬆華麗的燈籠袖裡,都不會有人看出來。
不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男爵率領著人馬回到了此處。
“晦氣,”懶洋洋跟在他身邊的年輕人道,語氣裡毫不掩飾嘲諷,“這可不像是男爵大人,怎麼連一個獵物也捉不住?”
男爵的眉頭蹙的更緊,聲音聽起來也像是忍到了極致,冷冰冰道:“閉嘴。”
年輕人哼笑一聲,不再搭理他,隻驅馬向前,靠近寇冬。
他把臉探向寇冬的方向,著迷似的深吸了一口氣。
“有子爵在,我都看不到其他獵物了,”他道,眼睛貪婪地從上至下打量著,“子爵穿騎裝,倒是比尋常聞起來更美味。”
寇冬早已對他們的美味言論麻木了,聽了這句話也沒流露出半分害怕,甚至還朝著他笑了笑,“我也覺得。”
我還覺得,你們穿騎裝比尋常更惡心。
年輕人:“……”
他居然嗆了下。
再回到古堡中時,已接近晚宴時刻。盛大的宴席已準備完畢,雪白的餐桌上,銀質的刀叉與白瓷盤都已擺放整齊,乾淨的一塵不染,閃閃發光。仆人還精心挑選了插花,血一樣鮮紅的玫瑰,被盛放在透明的玻璃花瓶裡,在餐桌上生機勃勃地揚起腦袋。
看著很美的花,但總讓人想起,它們是從屍體的血肉之中破土而出、生長出來的。
第五日的晚宴比前幾日都要隆重。菜品正式端上來之前,男爵衝所有賓客舉起了杯,道:“敬我們遠道而來的、尊貴的客人——”
門外忽然有了聲音,像是一股小小的躁動。
男爵蹙起眉,不滿有人在這時打擾他的用餐,“誰?”
廳內伺候的仆人忙走過去查看。他剛剛拉開晚宴廳的門,驟然發出一聲無法抑製訝異的驚呼。
與此相伴著走進來的,還有不緊不慢敲擊在地上的靴子聲。那微高的跟踩著,逐漸向他們靠近。
篤,篤。
所有賓客都在長桌前扭過了頭。他們向著門口的方向張望去,緊接著倉皇地拉開椅子、站起身,在席卷而來的強大威懾下,每一根骨頭都在瑟瑟發抖,幾乎要戰栗著擰做一團,肋骨縮到了胸脯處。
他們結結巴巴道:“伯……伯爵大人……”
伯爵的麵上仍然扣著麵具。
他的身形高挑,鮮紅的鬥篷長長地墜在身後,伸手解開後,被一個男仆恭敬地折疊起來,小心翼翼抱在了懷裡,宛如對待一件聖物。
他蒼白削瘦的下頜繃緊了。
“許久不見,”伯爵冷淡道,“我的客人。”
*
這還是伯爵第一次踏足血族的盛宴。
他一步步從長桌前走過,男爵早已站起身來,為他空出主位,又要身旁的人去為尊貴的血族親王準備新的椅子。當伯爵端坐在桌前時,所有血族都切實感覺到了那股壓迫力——無形的手在按壓著他們的脊背,逼他們在他的麵前俯首臣服。
寇冬是唯一不受影響的,他隻盯著伯爵。
這張臉,比寇冬第一日在走廊上見到時似乎更為蒼白,已然接近了牆壁的顏色。伯爵的十指叩在一處,問:“我可是遲到了?”
“您如何會遲到?”男爵恭敬道,“我們剛剛才要開始。”
伯爵的唇角似乎翹了翹。
“——很好。”他道,平靜的目光從這張長桌上瀏覽過去,在觸碰到寇冬時額外頓了頓,“請繼續。”
寇冬的肝臟肺腑好像都擰結在了一處。
他低頭注視著盤子,心中清楚外頭的葉言之正在點火。不多時,火焰便會貫穿這城堡的每一處。
他們已然找好了退路,從古堡的後門逃出。接應的鳥嘴醫生們會在外麵徹底封死血族們的後路,但會為他留出一個短暫的小口,他們將從那道小口裡奔向活命之路。
可伯爵的出現,讓現下的情況變得有些出乎意料。
——明明應當是好事。
伯爵走後,葉言之便更方便點火了。
但這種奇異的預感究竟是怎麼回事?
寇冬抿緊了嘴唇,沒有再抬眼去看主位上的血族。
他開始了等待。
等待的時間似乎格外漫長,待到門外有傭人高叫著湧進來時,桌上已經上到了第七道菜。男仆們驚慌失措,急忙邁動步伐匆匆走向伯爵,竭力掩飾住驚惶向他稟報:“著火了。伯爵大人,莊園裡著起了大火……”
一隻手搭在了寇冬的肩上。
葉言之就混在前來報信的男仆裡,悄無聲息站立在了寇冬的身後。
他的平安歸來給了寇冬一針強心劑,桌上的血族多少也感受到了灌湧進來的黑煙,神色多少有些慌張。他們在這天地間畏懼的,隻有這兩項事物:火與聖光。
伯爵的臉色沒有變,眼眸被遮擋在麵具後,看不清楚。他隻轉動著手上佩戴的戒指,道:“何處著火?”
“全部!”男仆磕磕巴巴道,“全部——樓上樓下,都燒起來了——”
“伯爵大人,咱們先出去?”
伯爵的唇角抿了抿。不知是否是寇冬的錯覺,他從這人嘴角處看到了上揚的弧度。
他像是微微笑了。
“那便出去,”他道,並不顯得慌張,“請各位客人先走。”
“……”
賓客們早便想逃出,隻是礙於伯爵坐鎮,遲遲不敢有所動作。如今得了這一句,立刻紛紛起身,迫不及待湧向門口。寇冬夾在人群裡,與葉言之一同跟著這群吸血鬼們往外湧,外麵已然黑霧彌漫,偌大的黑煙將視線都遮了個朦朧。
寇冬在這黑煙裡,逐漸有些看不清楚。好在年輕血族緊緊攥著他的手,將他一路向他們定好的後路拉去。
“這裡!”
門已經大開,鳥嘴醫生們裹著黑袍的身影出現在門前。他們陰沉沉聚集著,像是一片降下來的烏雲。
“你們要去向何處?”
早有不少血族認出他們,一時間禁不住大聲咒罵。舊天使們絲毫不為所動,隻舉起手中的鐮刀,站在了熊熊燃燒的火圈外。
“你們都不會逃出去,”為首的舊天使沉沉道,“血色的罪孽,早該歸於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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