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影麗穿著一身深紫色偏中式的高定,頭發板正地在身後挽好,一根樸素的木簪子插在那裡,花白的頭發被染成了深棕色,眼尾處雖然有些皺紋,但整體的狀態比同齡人看著要年輕許多。
比起林思娜的溫柔,鐘影麗姿態還要更軟和一些,像是上了年紀沒主見的老人,隻不過林思娜知道這些都是假象,鐘影麗處事的老練和圓滑令她都甘拜下風,能夠在丈夫去世後帶著女兒獨自管理公司,怎麼可能會是簡單的人。
“沒關係,雖然我是一身老骨頭了,但這點事還是能自己處理的,至於為什麼提前回來——”鐘影麗輕笑,眼角的皺紋加深,與任何家庭裡的老人都沒什麼不同,話裡話外都是慈愛,還有對家人的思念,“自然是想你們了,平常在家的時候不覺得,真遠在異國他鄉以後,每天臨睡前都是你和小彥的臉,最後就決定還是先回來看看你們吧。”
林思娜表情不變,在心裡冷笑一聲,想他們?鐘影麗除了林蕎那個寶貝閨女還能想著誰,嘴上說得是好聽,還不知道回來的真實目的是什麼呢,彆不是在頂端呆了太久不舍得放權了吧,回來專門給她增加麻煩的。
林思娜藏起心思,柔聲道:“媽,你有多想我們,我們就有多想你,回來也好,你不在我身邊我沒法親自照顧你,我還真的挺擔心你身體的,最近你心臟的情況怎麼樣,還會時不時疼嗎?”
鐘影麗搖搖頭:“不用操心公司那邊的事情以後,狀態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幸虧有思娜你在,能幫媽分擔分擔。”
林思娜揚唇:“都是我應該做的。”
母女兩人又在沙發上閒聊了一會,晚自習請假的江彥回到了家,他跟林思娜打過招呼後就坐在了鐘影麗身邊,乖乖跟姥姥彙報這段時間的事,時不時還穿插幾句好聽的話,什麼想姥姥什麼姥姥看著比之前還要年輕了,哄的鐘影麗臉上止不住的笑,一個勁地攥著江彥的手不撒開。
林思娜滿意地看著這個場景,她培養出的孩子果然不可能笨,知道要哄著鐘影麗高興,本來江彥這段時間不明緣由的使小性子,林思娜很不開心,但既然他在正事上不掉鏈子,她便不與他計較那些小事了。
江彥的餘光掃過林思娜的臉,把她眼中的神色看得得清二楚,他複雜地收回視線,除了感覺到荒唐,就是心酸與愧疚。
荒唐是對林思娜的,心酸是對自己的,愧疚是對姥姥的。
江彥承認,在知曉真相之前,他對姥姥有著不少埋怨,與她相處心裡總是有那麼一個疙瘩在,而現在這些情感統統轉化成無地自容,就算他也是被蒙在鼓裡的人,也改變不了他成了白眼狼的事實。
人永遠沒法發現自己觀念以外的事,以前他認為姥姥偏向的時候,眼中隻有姥姥對媽媽的客氣,而現在他知曉了另一部分真相後,忽然就看到了媽媽客套的假笑,那是他以前從未關注到的。
江彥望著麵前姥姥比以前蒼老了許多的臉,愧疚地抿緊唇回握住了姥姥的手,決定以後一定努力彌補這些
年對姥姥的虧欠,他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可能一點良心都沒有。
隻不過姥姥在國外玩得好好的,為什麼會突然回來?難道是……
江彥多出了跟林思娜同樣的疑問,不知想到什麼,他眼神飄了飄,緊接著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不可能的,姥姥回來絕不可能跟林木木有關係,林木木腦子再靈活也就是個普通高中生,她哪有這麼大的本事搬得動姥姥,這位可是獨自一人帶領林家在風雨中走過數十年的大人物,哪會因為林木木私生女的身份就摻和進這件事。
偌大的客廳內是溫馨的重逢畫麵,所有人表麵上都其樂融融,沒人知道彼此心裡在想著什麼,在用過晚餐以後,鐘影麗因為今天坐了一天飛機有些疲憊,先一步離開回到了房間內休息,餐廳裡隻剩下林思娜和江彥兩人。
林思娜看了眼時間交代道:“我過會還要去公司一趟,等姥姥醒了你記得多陪陪她,不要惹姥姥生氣,明白嗎?”
江彥望著這張每天都能見到的臉,平白多出了些陌生感,從那天以後江彥就單方麵與林思娜展開了冷戰,期間林思娜沒問過一次他的傷勢,也沒關心過他一句心情,唯一一次主動聯係他就是今天姥姥回來。
他垂眸,藏住眼底的情緒,低低的應了一聲:“好,我明白了。”
林思娜點了下頭,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下,她側過半邊身子,神色不明的瞥了江彥一眼。
“明天你要出門嗎?”
江彥瞳孔一縮,穩定好情緒才抬頭與林思娜對視:“對,我跟朋友有約。”
在無人看到的餐桌之下,江彥的手指攥緊了腿上的褲子,明天就是聖誕節,媽媽從來不會關心他的行程,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多問了一嘴?
“好,那祝你跟朋友玩得開心。”
林思娜似乎隻是隨口一問,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就頭也不回的朝外走去,餐廳內頓時就剩下了江彥一個人,他盯著林思娜離開的方向,神情中帶著不安。
媽媽到底在計劃些什麼,怎麼會讓林木木如此防備,甚至不惜找上他這個敵人合作,還有聖誕節那天又有何特殊的,能讓林木木和媽媽都反複提起?
他為什麼……有很不好的預感?
二樓臥室。
鐘影麗腳步穩健,姿態端莊的走到房間內,她回頭讓正在偷摸打量自己的管家退下,交代行李晚上再收拾就好,她現在需要休息。
管家不敢多嘴,立馬頷首表示明白,轉身走到樓梯旁順著下了樓,鐘影麗看著管家的背影,臉上的輕鬆緩緩消失,餘光在這所熟悉又陌生的房子裡打量了一圈。
看來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思娜已經完全把管家收為己用,不,或者是更早的時間,這所房子裡的傭人就已經不在她的控製之下了,也罷,是她太過大意,防住了外界的各類陰險狡詐的競爭對手,卻沒防住身邊最親近的人。
鐘影麗轉過身,一步一步走進自己的房間裡關上門,到了床邊的位置挺直的腰背驀然彎曲,就
像是被什麼壓垮了一樣,她拿出手機打了通電話,撥出去的時候指頭都是在抖的。
等對方接起說了句話後,鐘影麗又是一陣恍惚,幾秒後才磕巴的回了聲:“對…對,我已經回到家裡了,剛吃完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