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月光x4(1 / 2)

“如果我對薑月的愛意有一百分, 我想,那曾經我表現出來的大概隻有一分。”——《薑月觀察日記》

淩晨的高速路上隻有少量的車還在路上, 許昱就沒有把速度壓下去過, 旁邊的人沒有再出聲, 撇開頭麵對著窗外,側臉弧度柔和, 眼神卻是有些冷的。

僵屍粉, 大概就是微博互動值排在最下麵怎麼都找不到的那一種,是關注的, 是喜歡的,隻是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

他在薑月最需要他的時候沒有表達出來的東西,現在不知道要花多少倍才能彌補起來, 人類似乎總是在錯過和後悔中才能學會成長。

到薑月說的地方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淩晨三點,整條街上寂靜無人, 老舊的小區門口趴著一隻流浪狗,昏暗的路邊燈光在晃蕩,看到那條大狗, 薑月下意識地往許昱身後躲了一下。

流浪狗聽到動靜, 掀起眼皮看了來人一眼, 又疲倦地耷拉下去再也沒有動, 它身後的鐵門被風一吹就咣當作響, 深夜三點的風很涼, 輕輕吹過來也很刺骨, 薑月出門很急,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冷,連外套都沒顧得上帶上一件。

她看著門內漆黑的通道,小聲地開口:“我們現在進去吧?”

許昱皺眉看著這斑駁的鐵門,門上掛著陳舊的門鎖,在這個很多地方都已經自動化的時候,這裡竟然還是用著手動的掛鎖。

“情況我再確認一下,地址沒有錯,你粉絲發出來的求助信號是她和母親被父親家暴虐待很長時間?”

薑月點頭默認。

許昱又看了一眼前麵,深邃的瞳孔與夜色相融,他又看了一眼時間,說:“現在是淩晨三點半,我們冒失地進去肯定是不行的,並且也一定會有些危險。”

薑月開始有些慌張,“那我們怎麼辦?”

剛才她隻想到這個女生處於危險的處境之中,但是並沒有去製定一個詳細的方案,她太著急了,並且自己也腦子混沌,而此刻身旁的男人依舊冷靜。

薑月也想過要報警,但是她看到女生的情況以後又放棄了,這個時候貿然報警並不是一件好事,警察可能根本不會管,這種彆人的“家務事”,並且她手上沒有真實的證據,如果警察來了,彆人家一點情況都沒有,那倒是變成了她和許昱擅闖。

正在許昱要開口的時候,一道白色的強光掃過了他們,從腳一路往上,直直地照著他們的眼睛,薑月抬手擋住這份刺眼的光亮。

“你們……有什麼事?”蒼老的男聲響起,拖拉著拖鞋的腳步聲慢悠悠地靠近,手上舉著手電筒。

老人走近以後,眯著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薑月和許昱,兩個人的氣質和穿著打扮都不像是會來到這種老舊小區的人,他多看了幾眼,皺眉問:“你們是誰?這個時候來有什麼事?”

薑月剛想開口解釋,就被許昱搶先一步,他說:“您好,我們是接到這裡某個住戶的求助說被父親家暴,我們覺得她現在處於危險之中。”

“所以現在先想了解一下情況…方便……”

許昱的後半句還沒說出口,就聽到老人重重地歎息了聲,說:“你們說的是餘嬌家吧?”

薑月和許昱同時愣了一下,薑月默了幾秒,點頭:“是,是叫餘嬌。”

他竟然這樣都能猜到人,這就足以說明餘嬌的處境到底是什麼樣的了,連門衛大叔都能一瞬間說出來是她。

老人再一次重重地歎了口氣,一邊伸手在自己褲兜裡摸鑰匙,沒有打算繼續追問許昱和薑月的樣子,他歎息著說:“餘嬌這小姑娘…挺可憐的,唉,她和她媽都可憐……”

“晚上她家裡又出事,早些的時候我們還去看了看勸架,現在應該暫時消停了,不過她那個情況哦…說起來你們這個時間點來……”

薑月說,“因為我們很擔心,雖然現在還沒有完全了解情況,但是我還是覺得過來一趟比較好,看能不能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唉,也是勞煩你費心了,不過你是她什麼人啊……”

老人打開鐵門,往後拉開門嘎吱一響,鐵鏽斑駁的頓挫聲。

薑月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自己的身份是什麼,差點脫口而出就說:“她是我的粉絲。”

但是下一秒一想,淩晨三點來造訪粉絲家,也太不正常了。

許昱瞥了薑月一眼,對老人說:“是朋友,我們收到餘嬌的求助,所以才會連夜趕過來。”

薑月跟許昱進去以後,她才發現自己這樣心急如焚地出來一點準備都沒有,包括情況也隻是了解她在微博上說的那些。

餘嬌說她和母親長期被家暴虐待,父親經常喝了酒就回家打人,像是間接性發作的神經病,正常的時候也沒有事,隻是一旦吵起來隱藏在這個家庭背後的東西就不太普通了,薑月剛才太慌了,來的路上也隻是擔心著她的安全,並沒有想太多。

現在站在小區門口,才突然想起,這個時候他們上去的話,萬一現在她家裡風平浪靜一片歲月靜好的樣子,他們拿不到任何的證據的話根本就是無理取鬨。

薑月站在通道口感受到那邊吹來的風,突然感覺自己身上蓋上了一件還帶著溫熱溫度的外套,上麵還殘留著對方肌膚的溫度。

許昱站在她身後,聲音有些低:“我們先上去看一下吧,如果沒什麼事就隻能等天亮,如果有事……”

許昱說完,又轉頭看向門衛大叔,詢問道:“您好,我們現在方便上去看看情況嗎?”

“可以是可以…如果你們是來幫嬌嬌的,我不會攔著你們的……”大叔頓了頓,有些猶豫的哽咽,“我也希望你們能幫幫那個孩子。”

話說完,薑月轉頭看了一眼許昱,跟他眼神對上兩秒,兩個人似乎有一種神秘的默契,許昱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指尖快要碰到的時候倏然一僵,這才意識到不對重新收了回來。

他和薑月之間僵持了許久,從重逢開始,薑月就表現地非常抗拒,兩個人說好好談話都談了好幾次,但是竟然沒有哪一次是好好談的。

唯一一次,就是前幾天他從同學會回來那天,他迷迷糊糊地敲開她家的門,借著酒勁跟她吐露心聲。

他說愛她的那一刻,許昱雖然醉了酒,還是看到了薑月眼底一閃而過的顫抖和停頓,即便是她現在已經這樣排斥他,還是會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心悸,那當年的她是等到多失望都沒有等到自己說那句話?

現在突然之間兩個人如此心平氣和地呆在一起,許昱突然恍惚覺得他們是不是從來就沒有過那樣的爭吵,直到下意識地伸手過去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薑月和許昱按照餘嬌透露的地址找過去,樓道很陳舊,還是觸碰感應的樓道燈,昏暗的燈光照著幾塊階梯,頭頂上還有小飛蛾在撲閃著翅膀,微弱的光亮時不時閃爍,忽明忽暗。

薑月沒走一步都覺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因為緊張連帶著胃裡開始翻江倒海,她小心翼翼地走在許昱身後,熄滅的燈又突然亮起來。

她看著前麵那人的影子卻突然一瞬間陷入沉思。

放在半個月之前,薑月也很難想象自己竟然現在會跟許昱一起來,並且還是這樣的狀態,甚至幾個小時前自己還特彆沒用地在他的肩膀上哭了一通。

人的倔強和脆弱總是在一瞬間。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跟許昱沒有牽扯,老死不相往來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那堵牆似乎被打了一個小洞,雖然還不算通透,但是她像是看到了一絲光透進來。

終於能看到對麵的景象,她以為自己會後退,卻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往前邁步,薑月明顯感覺到她和許昱之間似乎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在變質。

在重新見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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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嬌家在六樓,老小區沒有電梯,許昱和薑月一路爬樓梯上去,到的時候薑月已經按著胸口開始喘氣了。

她家的家門很普通,白色的鐵門稍微有些鏽跡,正中央貼著一個大大的福字,旁邊還有對聯沒有撕下,從外麵看完全是一個普通和諧的家庭,跟剛才路過的每一戶都一樣,絲毫看不出什麼異樣。

許昱靠近聽了聽門裡的動靜,非常安靜什麼聲音都沒有,門縫中也沒有透出一絲的光亮,黑漆漆的。

他站直身子,轉身對薑月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說:“沒有聲音。”

薑月輕咬了一下嘴唇,微微皺眉:“那現在怎麼辦?”

“現在能確定的是餘嬌提供的信息應該是真的,她是真的處於危險之中,不然也不會向你求助,門衛那邊可以看出來他們都對這家人的情況很了解,但是應該有些什麼原因不好插手他們的家事。”

也許是現在的人總是覺得家暴這樣的事情沒有出人命就還是人家的家事,因為不能感同身受,大多都是勸和不勸分,想當個和事佬。

一邊擔心著當事人的安全問題,一邊又不想把關係鬨得太僵,特彆是當事情的雙方都認識的時候,幾乎是不會去勸分的。

家暴虐待在現在明明已經是非常嚴峻的話題,但是太多人都沒有引起重視,覺得這隻是人家家裡的摩擦磨合,頂多就是說一句哪家的誰脾氣不好就結束,沒有人願意真正去參與到事件裡。

餘嬌應該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會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向薑月求助。

沒有人能想到,要是薑月不會看消息,事情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子,但是既然他們現在到了這裡,就必須要對這件事負責。

站了一會兒屋內還是很安靜,薑月抬手揉了揉沉重的眼皮讓自己打起精神來。

她回頭一撇,看到旁邊白色的牆壁上,有隱隱約約的字跡,非常稚嫩的字體,寫得歪歪斜斜的。

“希望爸爸少喝點酒,媽媽每次都好辛苦。”

“今天我和媽媽又被爸爸打了,爸爸怎麼會這樣呢……他以前很疼嬌嬌的。”

最後一行字稍微新一點,但是又有一些被劃掉的痕跡。

“我想帶媽媽離開這裡。”

薑月和許昱在門口守了兩個小時,直到深沉的天空被一絲陽光暈開色彩,薑月疲倦地靠在牆邊,閉上眼卻是大腦一片空白。

明明有這麼多事情等著她去處理,她這個時候卻什麼都理不順,被越多細線交織捆綁,隻會越無從下手。

兩個小時內,薑月和許昱兩個人相望無言,許昱沒有怎麼出聲打擾她,隻是跟她說現在的情況可能需要等等。

清晨溫和的陽光照在薑月眼上的時候,她緩緩睜開了眼,卻一瞬間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讓人猜不到他任何一絲一毫的情緒。

這雙眼睛攝人魂魄,像是無邊的黑洞,吸走所有的注意和目光,卻又讓人看不到他眼底到底是藏著什麼。

薑月挪開眼神,有些嘲笑意味地勾了一下自己的唇角,果然,許昱的想法,她不管在什麼狀態下都是看不清的。

她兀自想著,眼前視野裡的光突然被遮擋,男人乾淨鋥亮的鞋尖出現在她眼裡,下一秒聽到上方有些沙啞的男聲,小聲說道:“休息會兒嗎?”

薑月剛剛搖了頭說“不用”,緊鄰著他們的那扇門哐當一聲巨響,薑月下意識地抖了一下,往旁邊退的時候差點撞到上麵電箱門的邊角,頭頂上一雙手替她擋住了鋒利的角。

許昱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把薑月護在了身後,死死地盯著剛才哐當響的門,隻是在剛才那一瞬間,屋內就產生了巨大的聲響。

老舊小區的門牆都不隔音,所以聲音稍微大一些就會被聽得清清楚楚。

兩人正盯著劇烈顫動了一下的門,屋內突然傳來一道粗狂的男聲,罵罵咧咧地吼著:“這都幾點了還不起來做飯?我養你這敗家娘們有什麼用?”

“既然在家當家庭主婦就有個家庭主婦的樣子!”

被罵的女人一直沒出聲,倒是突然響起一道稍微青雉一些的女聲,顯然還是個小姑娘。

“爸…媽媽現在根本沒有辦法做飯……”女生的聲音很哽咽。

“沒辦法做飯?!怎麼沒辦法做飯了?!是手斷了還是怎麼!我一天到晚在外麵打拚工作,辛辛苦苦的就為養你這娘倆,你們這點小事都做不了?那我養你們做什麼!?”

男人粗鄙的話語落下,薑月緊皺著眉突然又聽到屋內有東西摔下來的聲音,鍋碗瓢盆一起砸下來的嘭嘭響聲。

小姑娘也不再出聲,但隱約有一些哭聲傳出來。

薑月心急如焚地想要敲門,往前邁了一步抬手,手腕卻倏地被人握住,男人指尖的溫度傳到她的肌膚上,薑月用了些力想要掙脫,微怒道:“許昱!放手!”

許昱沒鬆手,默默地把她往後麵拉了一些,眉頭微動,側著頭對她說:“這件事大概比你想象中更危險。”

在薑月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許昱抬手敲了門,第一次敲下去的時候屋內的響聲還沒有停止,但似乎是停頓了一下,許昱再一次抬手敲了幾次,敲了好幾聲門以後,門內這才突然停止了摔東西的聲音,巨響停止過後透過來的就是小姑娘隱忍著的抽泣聲。

薑月的心緊跟著揪了起來,隨後白色的鏽門被人打開,嘎吱一響。

開門的男人身材比較魁梧健壯,黝黑色的皮膚上留著一些傷痕,簡單利落的寸頭,隨意地套著一件白色的背心,踩著破洞的深色拖鞋,一臉戾氣地看著許昱和薑月。

開門一瞬間男人的表情還算是柔和,在看清來人以後,他撇頭朝地上呸了一下,十分不屑地轉頭回來,眉毛擰在一起,粗鄙地開口:“誰啊?”

“大清早乾什麼?有病?”

薑月從他身側往裡麵看去,破碎的陶瓷碎片淩亂地撒在水泥地上,中年女人頭發亂糟糟的,隨意地捆著的馬尾被扯散,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手支撐的地方旁邊就是陶瓷碎片,附近還有其他的瓢盆扔在那裡。

薑月的目光剛剛從中年女人身上挪開就和旁邊的女生對上,女生的瞳孔猛地一縮,有些許驚恐混合著無儘的驚訝,她張開嘴,難以置信的表情就要喚出薑月的名字的時候,站在門口的男人再一次不耐煩地開口:“你們誰啊?”

許昱往旁邊挪了一小步,擋住身後的人,微微抬手,冷靜自若地開口:“我們是來幫忙的。”

“幫忙?幫什麼忙?來我家做飯啊?”男人輕蔑地笑,“走錯門了吧。”

餘嬌飛快地扶起旁邊的人,隨後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口,她站在男人身後卻什麼都沒說出口,眼底通紅布滿紅血絲,她帶著求助的眼神看著許昱和薑月。

無助,震驚,猶豫不決,不安,害怕,幾種情緒都融合在一起。

兩個人她都是認識的,一個是當紅的女明星,也是她的偶像——薑月,另一個是南城最年輕的金牌律師,在南城極具盛名的律師——許昱。

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為什麼會一起出現在這裡,但是餘嬌知道他們肯定是來救自己的,逃出這個牢籠一樣的家,她如果這一次不抓緊這一點曙光,那麼以後可能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餘嬌攥緊拳頭,再一次往前邁了一步,顫巍巍地朝門外伸了手,聲音卡在喉嚨間呼之欲出,男人突然轉身,暴戾地抓住她的手:“餘嬌?”

“你叫的人?”

小姑娘的手瞬間被捏得通紅,在餘嬌要被人拽著摔出去的那一刻,許昱突然上前用同樣的方法抓住了他的手,力道不輕但也不算重,至少沒有在他的手上有其他用力的痕跡。

男人轉頭過來,咬牙切齒地說:“大清早的在彆人家鬨騰什麼?有病上醫院!在我家鬨什麼鬨!都給我出去!”

薑月從許昱身後站出來,說了句:“我們沒進去。”

她看著餘嬌,投過去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說:“是裡麵的人想出來。”

他們要做的就是把想要出來的人解救出來而已。

男人臉上的表情愈發難看,火氣漸重,粗魯地甩開許昱的手,狠狠地抓著餘嬌,手上的力度又變大了一些,餘嬌疼得膝蓋都彎下去,直不起身子一直喊著“疼疼疼”。

薑月看到餘嬌痛苦的樣子,一時間就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隻覺得自己的火氣往上,她能想到餘嬌的情況不好,但是沒想到這個男人當著他們的麵還敢這樣動手。

她往前一邁,就想伸手去拉人,嘴裡說著:“你放手!!你怎麼對一個小姑娘呢!你還是不是她爸!”

男人往地上惡狠狠地吐了口水,說:“管你這娘們屁事!我教育我家孩子輪到你這個外人插手嗎?!”

餘嬌一邊往下滑,一邊從牙縫中憋出一句:“姐姐……救我……”

薑月的內心一震,卻拿眼前的人一點辦法都沒有,拚力量她拚不過,講道理也根本講不通,對這種人薑月完全手足無措,但是她又不能撒手不管,她正想著,突然被人往後推了一下。

薑月重心不穩往後跌,被身後的人撐住,這個姿勢讓她的腦海內突然閃現了很久之前在那個主題舞會上被人扶住的畫麵,不過現在的情況也不容薑月多想,她努力地穩住自己的身形,重新站好。

許昱身上淡淡的木質香還沒有消散,靠近的時候還有一些香水的尾調,令人安心的香氣,在一刹那之間讓她的心情平靜了幾分,但還是混著許多情緒。

憤怒、急迫、不甘、自責,所有的情緒都交織在一起,壓迫在心口。

她被人扶住肩膀,頭發末端掃在修長乾淨的手指上,薑月突然轉身,咬著牙,眼底布滿紅血絲,堅定又渴求:“許昱,幫幫我。”

許昱抬手,輕輕地放在她頭上,聲音很輕柔,放在心上卻是重重一擊,單單隻是一個字。

他說,“好。”

許昱再一次把薑月拉到自己身後,讓她處於自己身後的保護之下,許昱看到這副情景,複雜的心情沒有比薑月少上多少,隻是他能更冷靜一些,沒有人能在看到彆人家暴畫麵的時候還置之不理。

“你現在的行為已經構成了犯罪,如果不想事情變得更嚴重,我建議你就此停手。”

男人不屑地笑笑,鬆開了抓著餘嬌的手,拍了拍身上的殘渣,說:“犯罪?我們家裡事也算犯罪?”

“我發現你們真的很愛多管閒事,哪裡來的神經病?再不走我報警說你們擾民了!”

許昱抬眸,毫不退讓:“那你報警。”

男人有些煩躁地甩手,這個時候跌倒在那邊的女人艱難地起身過來護住餘嬌,低聲哄著:“沒事沒事,媽媽會帶你離開的……”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有人轉移注意力後,男人轉頭看著餘嬌和中年女人,道:“還算有點腦子,知道是自己錯了,現在認錯我還能原諒你們,倒是餘嬌……”

“你給我解釋一下這兩個神經病是什麼情況?”

餘嬌趴在中年女人懷裡,有些抽泣,但是沒說話。

中年女人手臂上還在流著血,但還是輕柔地扶著餘嬌的背,一邊哄著:“沒關係…沒關係…都會好起來的。”

她說完,頭也沒抬,聲音不大,卻帶著十足的恨意:“餘遠山,你就是個人渣!”

她忍了幾十年,終於把這句話說了出來,雖然害怕自己繼續被眼前這個男人毒打,但是她作為母親,必須要帶著餘嬌逃出這個地獄般的家。

這個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禁錮的地牢的地方。

女人的聲音疲倦,像是已經瀕臨絕望的時候發出的最後呐喊,她的話音落下以後,瞬間陷入了幾秒鐘的沉寂。

餘遠山也是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這麼多年黃小曼幾乎都是對他唯命是從,唯一會反抗的時候是關於餘嬌的事情。

所以他怎麼也沒想到黃小曼竟然會罵他是個人渣,但是這個詞又再一次激怒了餘遠山,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大步邁向餐桌,在上麵隨便抓了一樣東西就往黃小曼和餘嬌身上砸。

“行啊,我人渣?你們娘倆還長本事了是不是!一個找人來說我犯罪,一個說我是人渣?我在外麵辛苦工作養你們娘倆,現在倒好,聯合著外人……”

餘遠山話還沒說完,門口清冷的男聲緩緩開口:“你賺錢養家並不是可以家暴的借口。”

餘遠山忍無可忍,罵道:“管你他娘的屁事!你很牛逼嗎?”

他話說完,蹲下身突然撿起地上的陶瓷碗碎片,直直地朝著許昱這邊劃過來,薑月站在他身後看得清晰,瞳孔猛地一縮。

在這一瞬間薑月覺得自己的大腦裡轟鳴了一聲,她伸手想要去拉開許昱,也想邁步擋在他前麵,但是當碎片劃過來的那一刻,許昱一隻手下意識地伸手擋著前方,另一隻手卻是死死地把薑月護在身後。

尖銳的碎片滑破他的小臂,鮮血瞬間順著他的手流下,滴落在鋪滿灰塵的水泥地上。

“許昱!”

“許律師!”

薑月和餘嬌同時叫出聲,薑月也顧不上其他的,沒管餘遠山是不是還在氣頭上,直接就站到了許昱身邊,皺著眉看著他的手臂。

其實剛才許昱應該能躲開的,但是他還是抬手擋了一下,傷口很深,鮮血不止地流著,薑月活了二十幾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彆人受這麼重的傷。

她的手顫顫,想要觸碰又不敢觸碰,開口的聲音都在抖:“許昱………”

“你為什麼不躲啊……疼嗎?我們還是去醫院吧,這個傷口現在就必須要處理”

她要怎麼辦?許昱為了保護她受傷了怎麼辦?

餘遠山手上的陶瓷片又落在地上,“啪”地一聲,但沒人再關心他,餘嬌也是焦急地起身。

大概是因為這邊動靜太大,此時對門住戶的門突然打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蒼老的女聲響起:“小餘啊……還是算了吧……”

老太太探出個頭來,明顯有些擔心害怕的語氣,薑月顧不上抬頭去看,隻聽到樓道有些躁動,樓下的門也嘎吱響著。

樓道中回響開一道道聲音。

“餘遠山——”

“彆吵了!”

“餘遠山——”

“停歇一下吧…有什麼事情不是好好談不能解決的?”

伴隨著響起的一聲聲話語還有一道道的腳步聲,樓道似乎突然落著灰塵,外麵的天色已經大亮,陽光斜照進來,照亮了門口的一方地。

老太太開門的輕聲嗬斥像是一聲令下,不出三分鐘,附近樓層的住戶竟然同一時刻聚到了餘嬌家門口,他們看到許昱流著血的手臂,不約而同地驚呼議論著。

“這是怎麼了?”

“怎麼受傷了?”

“這個小夥有點麵熟……”有個婦女頓了頓,突然反應過來,“啊!是那個!法製節目的許昱,許律師!?”

“旁邊這位好像是哪個女明星……叫什麼來著……就是嬌嬌喜歡的那個。”

“薑月!?”

“對對對,就是叫薑月!很紅的!”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薑月拿出手機來準備報警才發現自己手機沒電了,她抬頭,求助道:“可以幫我報警嗎?”

“什麼?報警?出什麼事了?”

“餘遠山故意傷人。”她故作冷靜地說道。

“你瞎說什麼!”餘遠山咬牙切齒地開口,指著許昱和薑月怒斥,“你們兩個人莫名其妙來敲我家門說要帶人走,現在說我故意傷人?!”

許昱垂下手,輕輕地撓著薑月的手心,安撫著她的情緒,手上雖然疼痛,但他強忍著沒有表現。

他抬眸看了一眼餘嬌,沒開口,卻在默默地征求餘嬌的意見。

如果這個時候他直接說了他們為什麼來,那餘嬌的處境會更難,餘嬌肯定沒想到薑月真的會過來,也不知道她是抱著什麼樣的想法和心態發出那條私信的。

餘嬌在原地怔了兩秒,緊緊地咬著下嘴唇,說:“是我,是我求助的。”

餘嬌走過來,當著所有人的麵,深呼吸了一口氣,腳步邁出來剛好踩到地上的那一塊陽光。

“我和媽媽常年被他家暴虐待,這在我們小區也不是什麼值得隱瞞的事情了,從我記事開始就幾天挨一次打,現在身上都還到處是疤痕。”

“我不想再呆在這裡了,媽媽也無數次提出要離婚帶我走,但是他不會放我們走的,但是這樣的生活我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

“為什麼呢?隻是因為媽媽在家當家庭主婦就沒有任何的人權嗎?我們活在這裡根本就不能算得上是一個完整的人,我們為什麼要每天活在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裡?”

“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我也很想作為一個普通人活下去,在這裡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天會不會被打死!”

餘嬌最後的聲音幾近咆哮,她根本沒有給彆人任何插嘴的機會,一口氣把自己想說的話全部說完了,顯然是已經憋了很久。

餘嬌說完,再一次深呼吸了一口氣,身體都在不斷地微微顫抖著,情緒十分的不穩定,眼底含著淚和不甘心,像是清晨的第一屢陽光,微弱不起眼甚至沒有什麼溫度,但卻是迎接新生的第一步。

旁觀的眾人突然連連吸氣,說不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語。

餘嬌家裡的情況他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家暴這種事情有一次就會有兩次,每一次餘嬌和黃小曼被打得很慘的時候他們都會心疼,但又無奈於無法插手彆人的家事。

這樣的事情其實也不是隻有餘嬌家裡會發生,夫妻吵架動手動腳在他們的眼裡似乎是非常平常的事情,隻是沒有哪一家有餘嬌家這麼嚴重罷了。

雖然說情況比較嚴重,但是還是被他們歸類於彆人家的家事,外人最多也就做一個調解,他們是決定改變不了什麼事情。

圍起來的人群突然開始躁動起來,每個人三言兩語地議論著餘嬌說的話,其實他們看得到的,餘嬌和黃小曼在這個家裡是受儘的欺負和委屈。

之前每一次來的時候,餘嬌都偷偷地躲在角落裡哭,這是她第一次站出來控訴自己父親的暴行,聲嘶力竭地想要把所有的情緒都表達出來。

在這一刻,終於有人查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許昱受傷的手臂還在往下滴血,絲毫沒有一點要好轉的跡象,暴露在空氣中隻會讓傷口的感染越來越嚴重,他根本不顧自己的傷,輕輕地拍了一下餘嬌的肩膀。

“餘遠山,嬌嬌說的沒錯,你對她們娘倆實在是太過分了,嬌嬌想要離開也是正常的,你確實應該反省一下,這些年你到底做了些什麼事情!”有人率先開了口。

一旦有人開了這個頭,那麼後來的人就會接二連三地跟上。

“是啊,你說你一周就會打她們幾次,兩個柔弱的女子,你是怎麼下得去手的呢?”

“這些年來我們也確實無數次,但是你一點悔改之意都沒有。”這人搖著頭,“甚至還變本加厲,真的是太人失望了!”

有人朝餘嬌和黃小曼勾了勾手,示意她們過去他們那邊。

餘遠山的臉色越來越青,沉默著的情緒積攢爆發,又拿起手邊破碎的陶瓷碎片,一副要攻擊人的樣子。

“好啊,你們這些人今天都瘋了是吧!那就不要怪我跟你們撕破臉皮!今天誰敢帶走餘嬌和黃小曼!我就不可能輕易地放過他!”

圍觀的群眾中有人看他拿著武器,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有什麼話好好說!可彆拿起東西隨便傷人啊!”

餘遠山暴怒道:“我今天跟你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語畢,他再一次拿起手中的陶瓷碎片朝人群這邊劃過來,這一次許昱躲開了,還順便拉開了在他身旁的薑月,把她死死地護在自己懷裡。

此時,對門的老太太用拐杖敲著地麵,語氣悲哀又生氣,長長地歎道:“餘遠山動手了…餘遠山動手了…”

她顫著手,說:“還不快點報警!你們這是想要鬨出人命嗎!”

稍微有些眼力見的人都看出來了,餘遠山這一次可不是鬨著玩的,他那個抬手的動作顯然真的想要傷人。

薑月看了他們一眼,焦急道:“還愣著乾什麼!趕緊阻止他!”

“誰來報警!?”

餘遠山冷笑著,“好啊,你們報警啊!我就要看看警察憑什麼抓我!?”

許昱護住薑月往後,傷口拉扯著,他微微皺著眉,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隨手晃了晃,嗓音清澈明朗:

“憑我有證據。”

平凡的上午突然有警車停在門外的老小區似乎特彆地引人注目,隔壁小區過往的人都議論紛紛,甚至有人站在小區門口開始討論起來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

“最近治安不好,是不是哪家又進小偷了啊?”

“哎,我們這種老小區防盜的措施就跟沒有似的,門衛一到晚上十二點就睡覺,哪來的什麼安保!”

“就是,不過你馬上就要搬到新家了吧?那邊可就安全咯!”

餘遠山被警察壓上車的時候,現在門口看熱鬨的人還沒有散開,有人以為真的是家裡進了小偷,把餘遠山當作了賊。

有眼尖的人突然認出來,微微皺眉,吸了口氣說道:“這不是那個誰?”

“哎,我突然忘記了叫什麼名字,不過就是她們小區經常出事的那家人,之前經常聽到有人說他們家庭關係很不好呢!”

“竟然不是進了賊嗎?”

看熱鬨的人還沒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就看到身後接著走出來一群街坊鄰居,站在身後看餘遠山被警察帶上車。

薑月和許昱也跟著出來,薑月看到餘遠山被帶上去才鬆了口氣,低頭又去看許昱的手,她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的手,眉頭擰著:“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許昱的聲音稍顯無力,嘴唇微微透白,他放柔了聲音像是在安撫:“我們先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好,現在我們走了誰來做?”

這個時候也不好放餘嬌和黃小曼自己在這裡,既然是她們在求助那麼他們就要負責到底。

薑月咬著牙,擔心又生氣,同時又覺得許昱說得有幾分對,她確實不能夠拋下餘嬌她們,不然她來這裡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但是許昱的傷口依舊還在浸著血,剛才在樓上,許昱說出自己有證據的時候,餘遠山顯然還想繼續,他已經進入了無法自我控製的狀態,隻想跟許昱拚個你死我活。

還好許昱躲得快,後麵也有人衝上去按住了餘遠山,這才沒有讓情況變得更嚴重。

薑月看著他的手,最後無奈憂心道:“那你等著我,我去拿點東西先給你處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