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2)

戀戀浮城 蓬萊客 13063 字 4個月前

聶載沉答應幫白成山編練巡防營後, 就製定了嚴格的訓練課程。這也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他很明白。因舊軍無論是從軍容、鬥誌或者作戰素養等等方麵來說,和新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想短期裡趕鴨子上架是不可能的。所以即便他想早些回去, 但在剛開始的那一周, 除了跑操和體能訓練, 聶載沉也就隻操練士兵的軍姿、軍禮以及服從命令這些最基本、但卻能夠磨礪士兵性格的非常重要的內容。

巡防營官兵都知道, 要沒白家老爺的出手,他們的這個番號早已被撤, 他們這些人現在也不知道被塞到哪裡去了, 所以對白成山十分感激。而這個受白成山之托來訓練他們的據說是廣州新軍裡最為傑出的青年軍官之一的聶姓年輕人, 從到來的第一天起,也就鎮住了他們。

第一天的全營十公裡跑操結束後, 人人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甚至很多人根本就沒撐到終點, 半路就相繼撲倒在了大日頭下,而領著跑操的這位聶姓軍官,不但從頭領到了尾,跑完之後,還麵不改色。

就這簡單一條, 叫巡防營裡的老油條們便不敢輕視了。隨著操練一天天進行下去,這個年輕軍官不但處處以身作則,和官兵同跑同練,同吃同住, 他逐漸展現出來的舊軍官兵前所未見的各種格鬥和作戰技能,更是叫人欽佩不已。

這個年輕軍官的身上,仿佛有著一種由內而外的令人信服的力量,沒多久,全營上下就對他唯命是從,十分敬重。

這幾天,聶載沉見官兵漸漸適應了訓練強度,先前白成山訂購的那一批軍械也陸續到貨,就按照計劃,開始進行戰鬥姿勢和武器操作的訓練。

比起枯燥的基本項目,這兩項是官兵期待已久的,所以練得更加起勁了。

今天一個上午,白家的小公子阿宣都泡在營房裡不肯走。他起先看士兵操練,後來聶載沉組織士兵技能比拚,他就來了勁頭,鑽進去夾在一堆大人中間,大聲呐喊助威。聶載沉見他皮是皮了點,但挺懂事,士兵操練的時候,也隻乖乖地在自己給他劃定的範圍裡遠遠地看著,不會貿然出來乾擾,加上目前武器也都不配實彈,不會有危險,也就隨他了。

到了中午,阿宣還是絲毫沒有回城的意思,聶載沉問了聲和他同行的阿生,得知出來前曾告知過白府管事小公子的去處,隻好作罷,吩咐夥夫另外燒兩樣肉多些的菜,送到自己住的屋裡讓他吃飯。

正是一年最熱的時候,又正當午,屋裡雖然開了窗,但地方小,還是又悶又熱,如同一個蒸籠。阿宣卻仿佛絲毫不覺熱,反而興奮得很,一邊扒著飯,一邊叫聶載沉教他怎麼和人打架。

“聶大人,他們說那些本事,都是你教他們的?你趕緊也教教我,怎麼和人打架!上回學堂裡有人欺負人,我打抱不平,沒想到打不過,還被人揪住了辮,要不是我的一幫好兄弟及時趕到,那天我就丟大臉了!可把我給氣死了!”

聶載沉哭笑不得,讓他先吃飯。

“聶大人我跟你說,這個打架是一定要學好的!我明倫表叔就是不會打架。我看他是彆想娶我姑姑了!”

聶載沉的手微微一頓,但沒開口問什麼。阿宣卻是興致勃勃,自己打開了話匣子:“就是幾天前我爺爺過壽的那個晚上,聶大人你當時怎麼不在,沒看到我明倫表叔和顧公子兩人打架,真的太可惜了!我表叔喜歡我姑姑,想娶她做老婆,顧公子也喜歡我姑姑,也想娶她做老婆,我姑姑卻隻有一個人,那怎麼辦?隻能打架了!誰贏,誰就娶我姑姑……”

阿宣開始繪聲繪色地描述著那天晚上的一幕。

“我表叔看起來凶巴巴的,其實隻會亂衝亂撞,根本就打不過顧公子,我都要急死了。過了一會兒,我爹我爺爺他們就來了,把我表叔給弄了出去,我爹還替我表叔給顧公子賠罪呢。”

“我看,我以後是要叫顧公子姑父了。他比我明倫表叔會打架!”

阿宣最後這樣下了一個論斷。

聶載沉沉默了片刻,放下自己的碗筷,給阿宣打了一碗湯,微笑道:“快些吃吧。”

阿宣肚子確實餓了,剛才又說了一大通的話,更是口渴,於是把湯拌在碗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吃飽肚子後,那股興奮勁也過去了,人就漸漸發困,趴在床上,很快呼呼睡了過去。

聶載沉怕他睡這裡中暑,於是抱著送到後營一處蔭涼通風的乾淨地方,讓白家男仆阿生在一旁陪著,自己回了前頭。

午飯過後,營中有短暫的休息時間。幾個士兵坐在樹蔭下休息,有人在抽煙。看見他過來,立刻上前,殷勤地遞上一支香煙。

聶載沉擺了擺手,讓士兵繼續休息,自己回到住的屋裡,躺在那張鋪了一張席子的狹窄硬木床上,閉上了眼睛。

他能在數九寒冬的雪地裡空腹連續跋涉三個日夜,也能在酷夏的烈日下長途奔襲而不知疲倦。這樣的天氣,於他而言也不算如何。無論身處何地,需要的時候,他能很快就睡過去,以補回消耗掉的體力。

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早上的訓練強度確實過大,此刻他感到炙燥不已,完全無法休息。

這個地方,從他到來的第一天起,他就覺得不適合自己。現在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還是在保證效果的前提下,再加快些進度,完成之前答應白成山的事,然後儘早回去為好。至於後續的細化訓練,如果白成山需要,他會推薦更適合的人來代替自己。

聶載沉下定了決心,慢慢地籲出一口氣,終於覺得內心平靜了下來。

短暫的午休一結束,官兵就自動集合列隊,開始下午的集訓。

聶載沉在校場上,親自給官兵示範快速衝刺的要領。

烈日當空,汗水在他的麵臉之上凝結成點點細密的小水珠,不停地滾落。

他講解完畢,將手中的步,槍交給近旁的一個營官,讓他帶著小隊模仿衝刺。但營官竟不遵指令,仿佛根本沒聽到似的,和周圍的士兵一道,全都扭著頭,在看自己身後的方向。

聶載沉有些不快,略微皺了皺眉,循著眾人視線,也轉頭看了一眼。

隻一眼,他就嚇了一大跳,也立刻明白巡防營的官兵為什麼突然齊齊走神了。

白家小姐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來了,不但來了,還直接入營。

她穿了條藍色的洋裝長裙,裙子幾乎曳地,裙擺隨風飄動,撐著把古城裡頭回見的小陽傘,就那麼亭亭地立在校場邊上。在頭頂燦爛的陽光之下,明麗耀目,不可方物。

難怪指令突然無效,官兵全都走神。

就在自己回頭的那一刻,她的臉上忽然露出笑容,不但如此,還衝著他招了招手,嬌聲嬌氣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載沉!”

“聶載沉!”

周圍官兵再次齊刷刷地轉頭,視線落到了聶載沉的身上。

天氣炎熱,聶載沉卻頓時冷汗直冒,眼看她似乎就要邁步朝這邊走來了,不再猶豫,立刻把手中的步|槍交給邊上的營官,吩咐繼續操練,說完轉身,自己朝著前頭而去,疾步來到了白錦繡的跟前。

“白小姐,這裡是校場,你來做什麼?”

白錦繡笑盈盈的。

“今天我代劉叔給你們送涼飲。大桶的剛才已經叫人抬去夥房了,等下休息的時候,就可以分發給士兵們……”

她說話的時候,聶載沉又轉頭,飛快地看了眼身後。

官兵因為他剛才的那一句話,現在全都投入了訓練,但顯然,個個心不在焉,一邊操練,一邊不住地回頭張望這邊。

汗不停地往外冒。這回是熱汗了。聶載沉感到自己後背的衣裳,被汗水浸得像是剛掉進水裡爬出來似的。

“謝謝白小姐,你……”

聶載沉正要說自己送她出去,不料她指了指一隻放在她腳邊地上的看起來像是小食籃的東西。

“不過那些綠豆湯和酸梅湯都不好喝。天氣那麼熱,你幫了我爹那麼大的忙,操練那麼辛苦,我實在是心疼,所以特意給你帶了碗和他們不一樣的涼飲。你跟我來……”

她說完,略略彎腰,用優雅的姿勢提起食盒,邁步就朝他住的那地方走去。

聶載沉吃了一驚,起先還有點發懵,看著她的背影,一時沒了反應,等終於回過神,他下意識地再次飛快轉頭,望了眼校場上的巡防營官兵,趕緊大步追了上去。

“白小姐!白小姐!你彆這樣,大家都在看著!”

他恨不得立刻把她弄出去,卻不敢來硬的,隻能跟在她的邊上,不停地低聲勸說。

她的雙眼卻望著前方,仿佛根本就沒聽到他的話,繼續朝前走去,很快就來到了他住的那間平屋前,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了進去。

聶載沉實在沒法子,隻能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倘若說,一開始他還有點懵的話,那麼現在,他已經有點明白了過來,她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白小姐,我知道我讓你不高興了,全是我的不好。你彆和我計較,你先回去可以嗎?”

他苦笑著,語氣已經帶著懇求的意味。

“對了,阿宣小公子在後營蔭涼的地方睡著了,你去看下……”

白錦繡眨了下眼睛,笑得愈發甜蜜了:“你真細心,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我是真的喜歡你,你不知道嗎?你看,我給你準備了什麼?”

她將食盒放在聶載沉住屋中的桌子上,纖手打開盒蓋,從一隻小冰桶裡端出一隻晶瑩剔透的水晶盞,取了蓋子,示意他看:“喏,水果冰盞子,各色切好的鮮果,加入刨得細細的綿冰,還有牛乳,路上我怕化了,外頭特意用冰桶冷著的。你快吃吧!”

碗盞的最上頭,還放了兩隻嬌紅欲滴的櫻桃,煞是好看。

聶載沉沒動。

她索性自己拿起調羹,舀了一勺果肉送到他的嘴邊,動作親昵得很:“你還愣著乾什麼,快吃呀!再不吃,碎冰就都化了呢!”

她的舉動和語氣,就像是一個在撒嬌的小妻子。

聶載沉心跳得厲害,再次扭頭看了眼身後。透過開著的門窗,見不遠之外巡防營的官兵正在探頭探腦,臉都紅了,躲開她送到自己嘴邊的調羹,趕緊自己端起桌上的那晚水果冰盞,幾口就吞下了腹,連櫻桃的核都沒吐。

“白小姐,你回去可以嗎?”他放下碗盞。

她卻又轉頭,開始打量他這屋裡的陳設,仿佛她是第一次來,搖了搖頭,說:“這條件也太簡陋了!天氣又這麼熱,讓你睡這樣的地方,我會心疼的。明天我就給你送床新的涼席過來……”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白小姐,是我錯了。算我求你,你回去好嗎?”

現在聶載沉幾乎是在低三下氣地懇求她了。

白錦繡看著他滿頭熱汗的臉,笑眯眯地從隨身的一隻小包裡拿出一張紙,朝他展開。

“你看這是誰?”

聶載沉看了一眼,立刻就認了出來,畫上的人像竟是自己。不但如此,他還是赤著上身的。因為是張半身像,畫麵隻到他的腰腹之下就戛然而止了,但因為畫麵上那種呼之欲出的充滿了澎湃力量的肌體線條,反而給人一種他當時似乎正全身□□的感覺。隻不過,畫麵裡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聶載沉一下又懵了。

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看到了自己的這個樣子,然後畫出這幅畫的。但凡見了這幅畫的人,毫無疑問,都會生出一種感覺,他要是沒有真的在她麵前這麼赤身過,她是不可能將他的身體畫得這麼逼真的。每一處肌理的走向,都是如此的精準,充滿了表現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