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2 / 2)

戀戀浮城 蓬萊客 8359 字 7個月前

白成山這時卻是心煩意亂,猶豫不決。

今晚獲悉這事之後,驚怒之餘,再細細想,他的第一感覺,就是其中或有蹊蹺。

女兒不想嫁顧景鴻,他自然是知道的。但這世上做父母的,不乏秉著自己吃過的鹽比子女吃過的飯還要多的經驗優越的信念,希望自己的明智決定能替所愛的兒女指引出餘生的正確道路。白成山自然也未能免俗,且正是因為疼愛,才更是慎重,深恐兒女在決定一生的婚姻事上因為不知事而憑著意氣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

長子從前的婚事,雖然一開始兒子也生了自己一段時間的氣,但他做主讓兒子娶的張家女兒,如今證明了他當初的看法,能乾、持家,雖然身上也帶了點這樣那樣的毛病,但大體是立得住的,比起當初兒子看上的那個女子,更適合當白家的媳婦。且到了現在,兒子和媳婦不也是相敬如賓,好生過起了日子嗎?

現在輪到女兒的婚事了,他比兒子的事更是慎重。老實說,顧家的兒子,他不是完全滿意的,但也沒有十分排斥。畢竟,無論是體貌、家世,或者他本人才乾,無不拔尖,對女兒也是用心的,雖然求親目的並不單純,也是為了獲得自己的支持,但婚姻之事,尤其大門大戶,自古以來,又哪裡全都隻憑兒女之情而定下的?感情再好,時日久了,難免也會變異,隻有利益相互不可分割的聯姻,才是最穩固的婚姻,妻子也才能獲得在夫家真正的地位。所以他沒有一口拒絕顧家,但即便總督親自過來,他也沒有打算現在就幫女兒把婚事定下來。他有的是合理的借口,先不答應婚事,也不得罪人。

他還想再慎重考慮觀望一番,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竟然鬨出了這樣的事。

倘若這隻是女兒反抗自己的小把戲,那容易得很,女兒不會真的拿她的命來反抗。但剛才女兒不在的時候,麵對自己的威逼加示好,這個姓聶的臭小子的反應,卻讓他感到不確定起來了。

難道兩人真的好上了?

他看著用剪子頂著脖子威脅自己的女兒,又氣又是擔心。

他的女兒脾氣怎樣,他再清楚不過。萬一她真的和這臭小子好上了,自己要是強製她分開,她激動之下會乾出什麼,還真的不好說。

白成山一下就軟了,有氣也不敢對女兒發。

“爹!我索性再和你說完吧!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白錦繡說完,一把拉起聶載沉的手,將他拉到了自己的邊上,並肩而立。

“什麼?!”

白成山聽明白了,實在控製不住,勃然大怒,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你剛才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

“爹你不必這麼凶。我已經是他的人了。”她頓了一頓,“爹你稍等,我給你看樣東西!”

她鬆開了握著聶載沉的手,轉身朝外奔去,奔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住腳步,轉頭看了眼像根柱子似的立著的聶載沉,對父親道:“他是我的人了,爹你要是趁我不在打他,女兒也不想活了!”說完才打開門,跑了出去。

書房裡隻剩下了白成山和聶載沉兩人。白成山氣得胡子顫抖,對著聶載沉怒目而視。外頭守著的劉廣隱約也聽了些,驚得目瞪口呆,但想起今晚自己所見的那一幕,忽然又覺得極是可能。

白錦繡很快就回來,手裡多了一張畫稿,拿到父親的麵前:“爹你看。”

白成山覷了一眼,立刻抬眼,目光刷地刺向聶載沉。

“爹,就是那天,我要他給我當model,他起先不肯,後來被我逼得沒辦法,隻好脫了衣服讓我畫,我畫了一半,就和他一起了……”

她停了下來,又回到聶載沉的邊上,再次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爹你要罵,就罵女兒恬不知恥好了。都是女兒主動的。反正我就是喜歡他,非他不嫁!”

她說完,轉臉朝向身邊一直沉默著的聶載沉,嫣然一笑,低低地安慰道:“你彆怕。隻要咱們真心好,我爹一定會同意的。”

白成山的目光起先落在那副年輕男子的半身畫像上,眼皮子不停地跳,半晌,他臉上的怒氣,反倒漸漸地消去了。

他慢慢地坐了回去,盯著聶載沉,沉默了許久,忽然說道:“你,給我留下!繡繡你出去!”

“我不出去——”

“出去!”

白成山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人反抗的威嚴,目中兩道精光射了過來。

白錦繡知道父親在平靜的表麵之下,其實已是怒到極點,這種時候,倘若自己再頂,隻怕徹底激怒了他。但是就這樣離去,讓聶載沉一個人對著父親,她又不放心。

她不知道都這樣了,父親還是要單獨和他說話,到底要說什麼話?

父親的反應,是她事先沒有料想到的。

她死死地攥著聶載沉的手,指尖發涼,手心裡汗都冒了出來。

“老劉!把小姐送回房間去休息!”

白成山朝著門外叫了一聲。劉廣急忙進來,朝白錦繡躬身賠笑:“小姐,咱們先去歇息吧。”

白錦繡心知自己是沒法再強留了。她背對著父親,暗暗地捏了捏聶載沉的手,等他看向自己,朝他投去懇求的目光,這才鬆開,心裡懷著忐忑,慢慢地走了出去。

書房裡再次隻剩下了白成山和聶載沉二人。白成山坐在太師椅裡,眯著眼睛盯了他片刻,平靜地道:“我給你五萬塊,聽好了,是美金,不是鷹洋!你回去後,也不必做原本要升的管帶了,我知道混成協裡有個標統的空缺職位,這個職位也是你的。或者,你還有彆的什麼需要,儘管提,隻要我白某做得到,我定會助你實現。且日後,我也絕不會再找你的不是,就當什麼都沒發生。我說到做到。你需要做的,就是想個法子自己離開我的女兒,讓她不要和我鬨。”

“怎麼樣?這應該不難吧?我以為你應當是聰明人,彆再讓我失望了。你要是還貪得無厭,不知進退,我不說讓人找你的不是,但斷你一個前途,叫你無路可走,易如反掌。”

聶載沉終於抬起了視線,望著坐在桌後的白成山,說道:“白老爺,我辜負您之前對我的信任,也褻瀆您對我的禮遇,全都是我的錯。白小姐的事,是我不自量力奢求在先,她天真不懂事,受了我的誘惑,這才錯愛於我,以致不聽白老爺您的話。白老爺您現在卻還肯如此提攜我,我萬分感激,但不敢,更無顏去領您的好意,請白老爺收回。”

“您無論考慮何事,必定都是出於對白小姐的一番殷殷之情,是真正為她著想的人。她如今不聽您的,也隻是出於誤會而已。至於她對我,請白老爺放心,不過是一時之惑。我走後,白老爺您和她推心置腹交談一番,聽聽她的想法,也讓她知道您為父的用心良苦,她一定會理解,也會感激您的。”

他頓了一頓。

“至於我,確實鑄錯,願接受一切責罰。回去後,我靜候消息。”

他朝座上的白成山深深鞠了一躬,行禮過後,不等他回話便徑自轉身,在身後投來的那兩道喜怒莫辨的目光的注視之下,打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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