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2 / 2)

戀戀浮城 蓬萊客 7589 字 7個月前

沿街的一排門麵裡透出些昏暗的燈火,依稀照出街道的影。白小姐披了件鬥篷,低著頭,匆匆地走向旅館斜對麵的一條街道。很快,一輛不顯眼的馬車從街口的陰影裡出來,朝著古城的方向疾馳而去,漸漸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她是一朵帶著毒刺的,叫他一度迷失在了她的芬芳裡。但他更是清楚,美麗,毒刺紮人。何況,這朵千金又怎麼可能會真的喜歡他?

這個他要不起也不敢要的白小姐終於走了,往後再不會回。

就好像他生命長河中一段橫插而來掀起過波瀾的急流,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聶載沉收拾心情,在清晨的四點,這座鎮子裡的人都還在睡夢中的時候,以新軍軍官的身份搭上了鎮上郵驛所在這個點發出的一輛去往廣州的快速郵車。

他是在當天的深夜抵達廣州並回到離開了一個多月的城西西營。

營口站崗的衛兵來自一標,但認得他,沒檢查關防證件,就向他行了個軍禮,予以放行。

當步入這個位於郊外的巨大的西營時,聶載沉感到自己那顆似乎還浮著的心,終於徹底地平定了下去。

滾滾的汗水,飛揚的泥塵,鐵,血,槍和炮,這裡才是屬於他的熟悉而遊刃有餘的世界。

這趟回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請方大春喝酒。這頓酒,方大春已經念叨了好幾次,但每次都因為各種原因而被推後。

他加快腳步,穿過營地,終於回到了他所在的二標營地。撲麵而來的氣氛,卻令他立刻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沉重氣息。

新軍的軍規和西營的管理是非常嚴格的。已經晚上十一點了,這個時候,士兵早就應該熄燈休息,但是營房裡卻亮著燈。他的手下陳立他們,還有十幾個一標的士兵,竟然聚在一起,這會兒還沒有睡覺,仿佛正在商量著什麼。

他走了進去。

陳立他們突然看到離開一個多月的上官回來了,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聶大人!你回來了!”

眾人紛紛迎了上來。

聶載沉放下手中的行李,看了他們一眼:“這麼晚了,怎麼還沒休息?”

士兵們相互看了一眼,臉上露出憤色。

陳立走了上來。

“聶大人,你不知道,出事了!一標的方大春犯了事,明天就要槍斃了。”

聶載沉一怔,神色立刻變得凝重萬分。

“怎麼回事?他犯了什麼軍規?”

新軍軍規雖然嚴格,士兵一旦觸犯,處罰也很嚴厲,但大多是體罰肉刑而已,夠得上槍斃的罪名,並沒幾條。

“方大春和他手下的幾個士兵前兩天在外頭和幾個紅頭阿三起了衝突,被阿三譏笑留辮,回來氣不過,擅自剪辮剃了發,被旗人兵舉報到了康成的跟前,說他們私通新黨,康成大怒,以這個罪名把人給抓了起來,明天就公開槍斃,以儆效尤!”一個士兵說道。

“一標好些人,還有我們二標裡的人,都去請願求情了,要求去發,釋放方大春他們!但是康成非但不允,還讓高春發下令,說誰再求情,或是煽動去發之請,一概以通敵論處!”

“我丟他老母!聽說北邊好些士兵都已經剪了頭發!老子也早就想剃了!他康成要是敢真槍斃人,老子索性也剃了去,大不了去投新黨!”

陳立和士兵們情緒激動,紛紛破口大罵。

聶載沉這才明白了過來,沉吟著。

新軍內部要求去發的呼聲,並不是現在才起的頭,很早之前就已有了。正如陳立所言,北方的新軍,下麵有膽大的士兵曾出於出操方便的理由,約定去發,隨後相互效仿,蔚成風氣。軍官大約自己也早想去了,或阻止不力,或視而不見。最後陸軍衙門官員知道了,十分惱怒,一度嚴厲查辦,但法不責眾,加上新軍蓄發確實不利訓練作戰,亂哄哄地鬨了一陣子,官員們最後糊弄了下上頭,事情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地過去了。

但在廣州這邊,康成對此抓得極其嚴格。為杜絕隱患,廣州陸軍衙門很早就製定出嚴厲的軍規,但凡擅自去發者,一概以通敵論處,當眾槍斃。幾年前新軍剛成立的時候,就曾斃過一個酒後剪了自己頭發的士兵,所以這兩年,新軍士兵雖然對強製留發有諸多的不滿,但始終不敢有動作,直到這回,出了這樣一個意外。

“大人,剛才我們正說你呢,你就回來了!太好了!你趕緊給我們拿個主意,現在怎麼辦?”

士兵們紛紛圍到聶載沉的邊上爭著說話。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嚴厲的嗬斥之聲:“幾點了?還不解散休息!”

眾人回頭,見是協統協統高春發來了,頓時靜了下來。

高春發用嚴厲的目光掃視著陳立等人。

“你們的大人剛回來,什麼都還不知道,你們就想把他也拖下水?我告訴你們,這事已經板上釘釘!方大春觸犯軍規,誰去鬨也沒用!敢再挑唆鬨事者,一概以同罪論處!”

“還有你們!這裡是二標,你們半夜擅自出來,是想聚眾造反?”他又厲聲嗬斥一標的那些士兵。

眾人不敢發聲。

“都給我回去!”

一標士兵低頭要去,高春發也轉身要走,聶載沉忽道:“高大人留步。將軍現在何處?我想求見。”

高春發一愣,隨即冷臉:“不必了,將軍誰也不會見了!你剛回來,路上辛苦,還是早些休息吧!”

他說完就走,卻聽身後又傳來聶載沉的聲音:“不知高大人可否還記得去年靶場發生的慘案?二標神字營的一個兄弟,發尾被機槍勾住,以至慘死槍口之下。舊發本就不利軍人。方大春犯的要是彆事,夠上槍斃,我絕無二話。但現在不是三百年前的十七世紀了,世界變,情勢亦當變,否則朝廷立新易服,意義何在?”

這聲音並不高亢,但一字一句,透著不可阻擋般的力道。

士兵們剛才還懾於高春發的威壓,不敢再出聲,見聶載沉竟有如此膽氣,字字句句,直戳心肺,頓時全都來了精神,紛紛跟著點頭:“對!聶大人說的對!早該變了!”

聶載沉回頭,示意身後的人噤聲,隨即轉向高春發。

“我請大人代我通報,我要求見將軍。大人若是不予方便,卑職隻能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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