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女大喜(1 / 2)

光陰迅速,轉眼來到西門大姐出嫁前一天。

眼下這時這地帶的婚嫁習俗,是在大婚迎娶前一日就將嫁妝送去夫家。

為方便抬嫁妝出門,會把新娘嫁妝集中擺放,是為曬嫁妝。

西門府前院的院中青石板空地,這會兒就擺滿了西門大姐的嫁妝。

箱籠敞開,華光滿眼。

細細看去,煥新金鑲玉頭麵一副,簇新赤金頭麵一副,經年老銀頭麵一副,雪花白銀頭麵一副。金銀玉石的頭麵就足有四副!

厚薄的細麻、綢緞、皮毛四季被褥合八條,四季花開雕花拔步床一張,百子千孫輕紗床帳一副,細膩白瓷鴛鴦枕一對!

裡外各色各樣四季新衣裳,裝了滿滿四隻箱籠!

喜慶大紅雙喜巾帕,篆刻銘文青銅喜盆,白頭偕老象牙喜梳,婚姻圓滿雕花銅鏡……等一應嫁妝應有儘有。

且樣樣精致,一眼便能看出是費心了的。

而最晃花人眼的,還要數那隻精致又牢靠的銅鑄壓錢箱裡,黃燦燦的滿滿一箱十錠金子!

金錠十兩一個,十錠便是一百兩金子,一千多兩銀子!

左鄰右坊與觀禮賓客,聽了媒人文嫂念完長長幾張嫁妝單子,無不嘖嘖出聲,感歎西門府豪富。

也看出來了,西門大官人對這個女兒真心疼愛。

同時也低聲議論吳月娘為人繼母當真寬厚慈愛,不是那麵甜心苦之婦,將前頭女兒的嫁妝辦的厚重實在。

時下講究男主外女主內,女兒的嫁妝一應都由母親置辦,父親少有過問。

因此旁人不知西門卿主導了女兒的備嫁,隻是誇讚吳月娘德行美好。

原本還有些不舍的吳月娘,也不心疼西門大姐出嫁帶走一大筆財物了,隻覺通體舒泰:她就是這麼寬厚慈愛,心地善良!

西門家總歸有官人在,輪不著她為黃的白的操心,且她如今又沒一兒半女要為他攢著家底,給了大姐兒就給了罷!

時辰一到,陳府的一眾小廝,同陳府從楊戩那裡借來的幾十禁軍,在媒人文嫂帶領下,將嫁妝流水似的搬出西門府。

等這一頭忙完,吳月娘又去後院尋待嫁的西門大姐。

把自己出嫁時娘親的叮囑,都事無巨細說給她聽了,又教她為人婦的訣竅。說到夜色暗了,遮遮藏藏塞給她一本彩畫冊子和一對玉雕小人,讓她領悟人倫之事。

種種打算,也是真心實意了。

西門卿深知吳月娘愛聽好話的性格,今天的眾口交讚就有他一份助力。

對時下的外嫁女來說,有娘家人的重視尤為重要,若不然就若那無根浮萍,任由夫家欺淩。

他能為西門大姐做的不多,也隻有表現出他這個父親、吳月娘這個繼母和整個西門府對她的喜愛和看重,好讓人待她慎重不敢輕賤。

第二日,吉時一到,陳敬濟準時前來迎親。

不多久諸多禮節完畢,西門大姐和陳敬濟執手前來拜彆父母。

之前第二房妾室李嬌兒提過,想出席今日的大喜場麵,吳月娘無可無不可,但想到西門卿最近行事,就多去問了一句。

西門卿果斷拒絕,回說:我家大姐兒正經出身,高堂有你我在座,李嬌兒一個院裡唱的,她露麵叫旁人怎麼想?還以為是她親生了大姐兒!

李嬌兒碰了一鼻子灰,小心思再次被鎮壓下去。

此乃前情,暫且不提,說回眼下。

吳月娘和西門卿端坐上首,受下兩人的磕頭。

“……願你兩個一生圓滿,白頭到老。”吳月娘作為母親,叮囑西門大姐侍奉翁姑要孝順,料理家中內務要勤謹,最後祝願道。

西門卿作為父親,該他叮囑女婿。

不過在讓陳敬濟善待女兒之前,他先與西門大姐說起了心裡話:

“大姐兒,爹心中自知,我秉性霸道剛強,平時待你這個女兒冷硬了些。”

“今日你就出嫁了,爹要與你道句不是。”

西門大姐作為新嫁娘,出嫁時要哭嫁,剛才聽完吳月娘的叮囑已經紅了眼眶。

此時再聽到西門卿的話,心中久封的閘門轟然大開,過往種種、萬般情緒浪潮般翻湧上來!

淚珠霎時串成簾似的砸下。

“爹……爹不必如此。”西門大姐言語哽咽,已是泣不成聲。

過往諸般委屈苦楚,在父親這一句道歉之下,都一一被撫平。

西門大姐今天妝扮得濃淡相宜,相比時下慘白血紅二色的新娘妝,凸顯自然俏麗,隻算周正的五官也有幾分出色了,一把華麗孔雀羽扇遮不住新嫁娘的嬌豔。

陳敬濟初窺時便已心跳怦然,這會兒見佳人滾淚楚楚可憐,心裡更是翻浪一般,心疼得隻顧說:“大姐兒,快彆哭,快彆哭。”

西門大姐強忍悲傷,出口卻還是哽咽:“更多、還是女兒的不是,沒與爹娘親近,女兒不孝。今日醒悟時,卻已是出嫁之身……”

不講手腕魄力處世學問,眼前這個哭笑生動的小家碧玉,總比書中寥寥幾筆寫就的一個悲慘符號,會過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