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跟南南約好了,明天早上九點,在學校門口見。”許諾忽然提起來,許果才記起她還有個跟同桌一起去海洋館的約定。
“明早九點嗎?好。”許果睜大眼睛,嘴裡應著,愁緒卻一窩蜂都湧上了心頭。
此時此刻,路岑還在醫院裡,不知道怎麼樣了。她發現自己好像完全沒有時間飛去漠城看他。在她心裡,還是要事事以許諾為第一位的,她抽不開身。
快樂的時光短暫,才剛剛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三人夜晚,各種煩心事紛至遝來。
“怎麼啦,老師?”許諾看出她心裡有事,拉了拉她的手指。
“老師在想……”許果的話轉了一個彎,她當然不會跟一個孩子說這些事,正準備找個彆的說辭替代,包裡的手機開始“嗡嗡”作響。
“寧先生?”許果拿出手機,不知道這個點兒,他怎麼會打來電話。
這個人總給她一種危險的感覺,他身上有很多不確定因素,讓她捉摸不透,他每次都是抱著什麼目的來接近她。
“是我。”電話那頭的人頗為紳士地先表示抱歉,“這麼晚打過來,彆介意。”
許果也用公式化的口吻回應了他:“沒關係,您有什麼事嗎?”
“剛剛得知了個消息,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以免你白跑一趟。”寧青禾慢條斯理地向她分享了這個消息,“有個好心人為路老師辦了轉院,他很快就要去康明醫院接受治療了。”
康明是紀城最有名的私立醫院。
“……是嗎?”許果呆立一秒,“這個好心人,是你嗎?”
“當然不是。”他的話帶了笑意,“雖然我也很想我是,但其實我更期待能夠在漠城與你相遇的。”
“謝謝您告訴我,”許果反應過來,匆忙擺出鎮定的口吻,“晚安寧先生。”她沒給他再說話的機會,直接掛了電話。
路岑轉院來了紀城。許果牽著許諾上了樓,心裡反反複複地思量著,困惑著。
這倒是巧,也如此及時,她沒有空過去看他,他就轉院過來。他這些年來孑然一身,連家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那會是誰給他辦了轉院,到紀城這所醫療費用不菲的私立醫院來?
“沈哥哥怎麼把錢包落下了?”許諾整理著小書包,忽然摸出一隻皮夾。
先前一直是他替她拿著書包,大概是吃完飯結賬的時候,隨手擱在了旁邊的網兜裡,忘了拿出來。
“給我。”許果伸手要,許諾卻沒給。
“沈哥哥付錢的時候,我看到裡麵有老師的照片。”她笑嘻嘻地把錢包捂在胸口,“我可不可以仔細看看?”
“不可以亂動沈哥哥的東西。”嘴上這麼說,許果拿回了錢包,還是展開,看了一眼。
許諾也湊過來。
“啊,這是老師嗎?”她幾乎認不出。
還是許果讀高中時拍的證件照,那時她有一張豐腴的臉,一雙燦爛的眼,照片是靜止的,裡麵的人卻是鮮活的。
“活色生香”,用來形容一個少女似乎不太合適,但是十幾歲的、還不知憂慮為何物的許果,就是能當得起這個詞語。
十幾歲有十幾歲的美,二十多歲的許果是另外一種好看,但她的臉龐上有了故事,多了克製,與從前那個精靈一樣的少女相比,畢竟是不一樣了。
“真美……”許諾感歎道。
許果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康明醫院的住院部,許果登記了訪客信息,得到準許,敲開了病房的門。
路岑的塵肺病是長時間生活在沙漠裡,日夜與風沙為伴,累積惡化的結果。
許果走進病房,看到了她曾經風度翩翩的老師,戴著呼吸麵罩,麵容憔悴地躺在床上,吊著點滴的手露在被子外麵,皮膚皸裂粗糙。
“路老師。”她走過去,男人疲憊地衝她抬起一對眼皮。
他是剛經曆過一場手術,所以才會這樣無精打采,許果安慰自己,他的情況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糟糕。
“許同學。”他費力地笑了笑,“快認不出你了。”
許果在床前坐下,撿起了落在腳邊的一片綠葉,放進旁邊的盆栽裡。
“怎麼會是你第一個來看我呢?”路岑雙眼裡沒什麼光芒,善良卻不曾消失,“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她注視著他的病容:“我過得很好。”
“那就好……”路岑還想往下說,咳嗽了幾聲。她便把他扶起來,從桌上的水壺裡倒了杯水,遞過去。
他手抖得連杯子都扶不住,許果替他扶著,他總算喝了兩口,咳嗽也平複下來。
“那樣就好,那樣就好。”他還是這麼說,喃喃地說。
“但是您過得不太好。”許果說來有些心酸。
“因為我有罪過。”路岑自嘲般地又笑了,他仰麵盯著天花板,一字一句,仿佛自我審判,“偷竊青春,師德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