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民生笑笑,“放心,隻是昏睡劑罷了,要不了命!”
陳清雪情緒激動,胸口起伏,“他現在昏迷了,對你們夠不成威脅,你離他遠一點!”
羅民生並不和她爭論,也沒有離開,隻是笑笑回應,“好,現在一切聽你的,不過你也彆耍花樣,宋明月的命掌握在我們手裡,他腦子裡裝了炸彈,隻要我們中的人輕輕一按,他立馬能腦袋開花,現在拿出你的誠意來看看吧,陳上將。”
李峰跑過來報備,“三樓以上全部疏散完畢。”
年方黨拿通訊器下令,“都準備好,一旦陳同誌帶著宋教授出來,立刻開火,一個都不要放過!得讓他們付出代價!”
計澤城帶著異能者先上去。
陳清雪嘗試著想讓濮陽真醒過來,哪怕先把明月送出這裡去,都還有轉機,但不行,濮陽真已經沒氣了,濮陽真活著的話,她有一絲希望,因為她和濮陽真的異能屬性非常貼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有部分重疊,她用精神力給他治傷的話,基本上能挽救他的性命。
但是他死了,她沒法救一個已經斷氣了的人。
宋明月也撐不了太久。
還有麵前這十多人,應該是濮陽真最後的家底了,這一批人死了,也算拔除了一顆大毒瘤,這些年九州很好,很穩態,並沒有出現記載中兵荒馬亂的情形,宋明月甚至研究出了能治療異能副作用的藥,一切都很好。
陳清雪的精神力在濮陽真身體裡遊走了一轉,心臟慢慢安穩下來,起身道,“大概五分鐘就會醒來,你們等等吧。”
好幾個臉上都露出了高興開心的笑,連陳清雪坐去宋明月身邊也沒人管,陳清雪看見了他後腦勺流出來的血,還有他昏迷中也不安穩,出了一身的汗。
陳清雪握了握他的手,精神力一分為二,一半彙集成保護罩,罩住宋明月還有牆外一個落單了的小孩,一半自爆了。
羅民生上前查探濮陽真的身體,臉色大變,“不好,她————”
其實並沒有多大的痛苦,像啟動了的程序一樣,說爆就爆了。
陳清雪是s級精神力異能者,哪怕她受了重傷並沒有完全恢複,自爆後的能量依然是可怖的,這個房間裡的所有人都被撕成了碎片,牆壁像是承受不住壓迫的氣球,飛炸出去,金子砂羅民生甚至來不及護住濮陽真的身體,也來不及出聲,就已經被撕成碎片了。
不是碎片,是在眨眼間飛灰湮滅,和受能量衝擊的牆壁一起,炸藥一起,變成灰塵粉末了。
沒有一個幸存者,除了宋明月。
計澤城感受到了能量波動,腦子裡轟的一聲,衝上去的時候看到裡麵的情形,如被重錘雷擊,四處轉著都沒看到人,“陳清雪!清雪!清雪!”
計澤城喊著,聲嘶力竭,趙毅和年方黨察覺不對,衝上去的時候呆站在一片廢墟中。
趙毅頭暈目眩,看著不自覺已經滿麵水痕的計澤城,往後踉蹌一步,靠牆站著才沒有坐去地上。
李峰衝上來,“陳同誌她——”
唐仕群托著槍,眼眶也發紅,掐了掐眉心硬將眼裡的水汽逼退回去,吩咐呆呆的苗清風,“先把明月弄回去,這件事——先不用告訴他吧。”
苗清風一下子就淚奔了,“怎麼說啊,人不見了啊是。清雪自爆了啊是!”
年方黨拍了下他的肩膀,“她也是沒辦法,她肯定是救不了濮陽真,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計澤城靠牆站著,胸膛起伏得厲害,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李峰麵色沉重,心裡悶得慌,看著空氣裡漂浮著的灰塵,還有地上白色的一層,想掃一掃,但不知道從哪裡掃,和那十多個異能者的完全都混在了一起,但總不能讓她就待在這,“……掃起來吧。”
苗清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怎麼掃啊這,屍骨無存的,宋哥看了肯定瘋了。”
趙毅自己用手攏,這是他的兵,總不能死在這外麵,連個地都沒有。
秦方在樓下安撫好因為驚恐不斷逃竄尖叫的人群,聽到了苗清風的哭聲,腦子裡白了一白,立馬就往樓上衝,衝上去四處看看,抓住牆邊的計澤城,大聲質問,“清雪呢!清雪呢!”
計澤城腦子都是木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不能接受。
秦方崩潰地在屋子裡轉,傻子一樣,企圖在這間空蕩蕩什麼都沒留下的屋子裡找出一點痕跡,然後麵對著牆,眼淚都哭不出來,就想把仇人找出來,把害了她的人碎屍萬段!
可她人在哪裡啊,自爆了,屍骨無存。
確實是屍骨無存。
濮陽真半空飄著,看著一屋子的人,又看見了那個昏迷不醒,醒來鐵定要瘋要殉情的小可愛。
再攤開手心看這一絲昏睡不醒的意識,濮陽真並不想深究剛才那樣巨大的能量爆炸中,他為何就伸手把這一絲撈出來了,還有金子砂和橡木他們,都死了。
為了他。
都是可憐人,死了也好,死了也是解脫。
可她這麼就剩下棉絮蠶絲的這一小縷,留著也沒用,過不了三天,就會消散得連渣也不剩。
三天後,才是她真正的忌日。
死一個,另外一個,肯定也就死了。
他恨他們麼,不,他挺喜歡他們,尤其陳清雪,至情至性至純至善,宋明月驚才絕豔,世所罕見。
濮陽真從懷裡摸出個透明的瓷瓶,把這一絲意識裝進去,塞到袖子裡,轉身走了,不過須臾的光景,他就跨越了國界,去yn回了自己的老巢。
這個墓穴有一百多年了,當年他死後,手下的兵比照著規格給他修了一個地下宮殿,一百多年,他總共有三十多年是待在這裡麵的。
袖子裡的這個小東西怎麼辦,現在一動不動,過了今晚她就看不見了,再過一晚,她就徹底消失了。
地底下除了陰暗潮濕點,沒什麼不好,是照著牧野的宅子蓋的,五臟俱全,濮陽真在案桌旁坐下來,倒了杯茶,晃悠悠坐著飲了半盞,這幾年他有時候也會跟著感慨,這就是九州,人傑地靈,鐘靈毓秀,總是出一些讓你沒辦法形容的人。
陳清雪是軍人,強大,正直,堅定不移,寧死不屈。
宋明月是天才,純粹,專注,才學像浩瀚的宇宙一樣,未來有無限可能……
兩個都很好,很好。
濮陽真擱下茶杯,從櫃子裡拿了塊綢布出來鋪在石桌上,把那絲軟綿綿的意識倒出來,自個靠著廊柱喝了一會兒,覺得沒甚麼意思,就跟她說話,“姚清明是老眼昏花了,居然沒看出來我是誰,哈哈哈,也是好笑,我也懶得說他了。”
自然是沒有人回應他。
濮陽真雙手枕在腦後,坐了一會兒是真的覺得沒什麼意思,坐起來對著那絲透明到幾乎看不見的意識喂了一點自己的靈力,然後她就明顯了一些,再喂一點,它就更明顯一點,原先是若隱若現的透明,小半個時間過去,現在已經看得見白絮了。
它現在能動,無意識就往他手指上纏,很是親近親昵。
這也是一件很巧的事,他的異能和陳清雪的異能同科同屬,同一個類彆,能量的顏色都是一模一樣的,他有往生複生異能,她有轉化複刻異能,也就是說他的異能除了救他自己外,這世上隻能救她一人。
人活得久了就容易寂寞,他連看這樣的關係都覺得親近起來。
這大概也是他在能量爆炸時無意識就把她捉出來的原因之一吧。
濮陽真失笑,他知道她有轉化複刻異能是因為他以前有一個能幻形的手下,她吸收過對方的能量,就會留下痕跡,這就是他當初在東撣一眼就認出了她的原因……
雖說她潛伏在他身邊有目的,但也算是陪了他六個月了……
濮陽真靠在廊柱邊,看著乖乖盤在他指尖上的那絲白絮,這一個成現在這樣了,早晚一日要辦葬禮,另外那個還不知道著急成什麼樣呢,估計得瘋了。
看宋明月以前為張照片就對他大發雷霆,那天打他是下了狠手了,估計心裡是直接想把他一口氣打死,可惜沒成功……還是嫩了點。
濮陽真戳了戳她,“雖然你們兩個都挺招人喜歡,但是真不適合,你太笨,心太軟,那小子心太硬,又太獨,現在能忍著讓你東奔西跑,那是還沒到極限,等哪天爆發了,你真是後悔都來不及,論心狠,可能我這個老妖怪,都比不過他。”
濮陽真又喂了她一點,看它動了動,心裡也高興,想說讓她要是肯把那兩千多士兵的骨灰牌位接回家,他就答應救活她。
想想還是沒說,畢竟是長輩了,自己不想做了,也磨不開麵皮求這些小輩……
也算有個‘人’陪他待在地底下,濮陽真偶爾會出去轉轉,雖然是待在身邊吧,但總不比一年前她活生生的時候生動有趣……
留她留了兩個月,用靈力投喂了兩個月……
他根本就不想她消散……這麼磨磨唧唧的,都不像他了,救便救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濮陽真就帶著瓷瓶回了九州,去了軍區醫院。
宋明月還沒醒,夢裡麵都是飛舞的煙塵,他知道是清雪的骨灰,他知道清雪自爆了,她死了,他就在旁邊呆呆的看著,看著那些粉末就圍繞在他身邊……
濮陽真去的時候是晚上,段都安正和趙毅說事情。
“他本來就受了重傷,再加上能量衝擊,能撿回一條命也是清雪豁出性命護著了,可他平時看清雪比看自己的命還重要以前還有宋老在,現在清雪也出事了,換誰誰也受不了,之前他就因為怕連累清雪和清雪分開過,現在被綁架,清雪自爆——”
段都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宋明月的心理狀態,之前就很糟糕,之後隻會更糟糕。
趙毅看著病床上幾乎看不出有呼吸的人,“禍端是我們惹來的,逼得太急,濮陽真重傷,這幫人狗急跳牆了,連累了明月,陳同誌犧牲了……但是生活總要繼續,得讓他恢複意識,否則怎麼對得起清雪……”
這不是對得起對不起的事情,哀莫大於心死,宋明月神誌不清,什麼意義不意義的,也要他想起來才行。
“現在消息還壓著沒發,真播出去,光是學校裡就要引起好大的震動,更彆提那些曾經被她救過的人了。”
被陳清雪直接救過的人,都得成千上萬計。
“先壓著吧,明月怎麼辦,他沒有求生意誌,根本就不想醒過來,外傷愈合了也沒用,瞞著估計也沒用,他那麼聰明,又在當場,肯定猜到清雪要自爆了。”
趙毅沉默半響,提議道,“之前明月不是研究了一種安撫戰後創傷患的藥劑麼,我聽說有屏蔽記憶的辦法,給他打一針,清雪救他,不是讓他消沉自殺的,他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對宋明月這樣的可能沒用,而且宋老之前就跟我討論過這個問題,因為清雪的職業,九死一生是常有的事,宋老臨走前說過。”
段都安一臉憔悴,把一封信遞給了趙毅和唐仕群,“這是宋老臨終前交給我的,讓出事了就轉交給你們,說如果陳清雪出了事,那麼明月要是不想活了,不要攔著他,陳清雪出了事,明月活著也是行屍走肉,他想活,就活,他想隨她一起去,那就隨他,說明月不是能緩得過氣的性子,他了解自己的孫子,隻想他活得快樂,不想他活得痛苦,”
唐仕群震驚駭然,“哪有這樣的————”
趙毅沉沉吐了口氣,“再等等吧,先等等,先就這樣養著,他有天醒悟過來了,清雪是希望他好好活著,他自然就醒悟過來了。”
濮陽真在旁邊聽完,再看一看陷入一片混沌意識出不來的宋明月,說了聲行吧,拿出袖子裡的瓷瓶來,把這團意識體放在了旁邊的病床上。
濮陽真站給她渡了靈力和往生異能,再把一堆的玉佩都堆在了床上,做完自己看著自己的雙手,發了好長時間的呆。
他原本是打算把九州攪合個天翻地覆的,這也不難做到,用不了百年的時間,整個九州都會陷入被異生生物入侵圍困的囧局,如果不是陳清雪和宋明月在裡麵裹亂,他能將這個時間縮短到十年以內。
現在陳清雪走了,宋明月不但成不了氣候,反倒很容易叛變,那時候九州很可能麵對的就是兩波敵人,宋軍國不糊塗,他了解宋明月,自然知道陳清雪不在了,宋明月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所以才不讓他們管宋明月……
這雖然不代表著他能立馬翻盤,但阻力會小很多。
可他又提不起興頭,覺得沒意思……
他現在不想陳清雪就這麼散了,宋明月就這麼死了,所以救她,就這麼簡單,將來的事將來再說,也不知等他醒來,這兩人還在不在了,希望在吧。
他死去的弟兄們都埋在地下,他可以陪他們,等待他們的往生。
現在是晚上,護士進來查探過宋明月的情況後,就出去了,外麵至少守著六個異能者,人一出生必定會有響動。
濮陽真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坐在一邊,還是守到天明吧,免得剛出生就被人丟出去。
濮陽真在旁邊守了一會,想了想撕了一張白紙,然後靈力幻化成鋼筆,在上麵寫上陳清雪轉世幾個字,疊起來塞到了被子底下。
複生異能成長需要一段時間,陳清雪雖然精神力強大,但也需要一年半載,這麼突兀的出現,估計沒什麼人信。
陳清雪天天和玉石為伍,說是玉石的化身估計也有人信,濮陽真就大概編造了一番。
做完這些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濮陽真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四五個小時過後,就看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堆在繈褓裡了。
靈力從裡麵罩著這一張病床,倒也沒誰能發現。
濮陽真把小孩抱起來,看她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懵懂又無辜,整個模樣精致又可愛,一點不像剛剛出生的孩子,自己看著倒是樂了一聲,舉著逗了兩聲,他其實就一直沒結婚,也就沒孩子,多數時候都和孤兒們為伍,這樣帶著點’關係’的孩子還是第一個,看著還挺可愛。
人都是根據自己的意識重塑實體的,比如他,每次都一模一樣,手裡這個小可愛,估計小時候就長這樣吧。
隻是照她這速度,基本上一年,她就能恢複十七八歲的模樣了,異能也會隨著年紀的增長而增長,這幅模樣也就這一小會了。
就是不知道宋明月醒來看見自己媳婦變這麼大,能不能接受,認不認得出來,接受肯定接受不了,但總比人不在了的強,人活著就好。
認肯定認不出來,因為這孩子目前來說是不會記得他的,就是個小嬰兒,但濮陽真知道宋明月肯定不會放棄希望,隻要有一絲希望,他都會老老實實守著。
他救活她倆,也不圖什麼,圖自己樂意吧。
濮陽真有點累,看自己抱著小孩的手變得透明,知道是自己該走的時候了,看天也差不多亮了,把小孩輕輕放在床榻上,就飄出了窗外,順便回老家濮陽轉了一圈,又回了自己的老巢,和兄弟們躺在一起,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